“是叫蔡瑶,”王维熙说,“初见的时候在姑娘面前,她怕给你留下轻浮不经事的印象,后来确认被雇后,与我们私下说起过一回——她说她爹娘给她取名叫蔡瑶,是天生要来和乐小灶当帮工的。”
许栀和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嗯?”
旁边的方梨一拍手:“哦哦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两人心领神会,许栀和灵光一闪,忽地明白过来——蔡瑶蔡瑶,念起来不正是和菜肴一个读音。她不禁笑了:“这还真是巧了。”
王维熙说:“所以那次过后,我就把她名字牢牢记住,想忘都忘不了。”
第145章赐宅“要是我听见了,怎么会舍得不理……
这一段小插曲极大的缓解了路上紧张的气氛。
暮色初合时,码头上卸货的脚夫挑起最后一担箩筐,青麻袢膊早被汗水浸得发乌。漕船桅杆间悬起素纱灯,光晕洇在湿润的河风里,将船头褪色的朱漆照得温润如玉。
又一艘二层楼高的大船靠岸,掀起一阵短暂的喧嚣。许栀和透过嘈杂的人群,看到背着包袱的秋儿。
秋儿如有心灵感应一样,正好与她的视线在茫茫人海中相交,下一刻,拔腿朝着许栀和狂奔而来,“姑娘。”
久别重逢,几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临河酒肆支起竹棚,檐下青旗犹带端午艾香,檐角铜铃轻叩,和着茶博士斟水声混作一处。漕工三三两两倚着石栏啃蒸饼,粗布短打下露出晒成檀木色的脊梁。
对岸瓦肆的彩楼欢门次第亮起烛火,许栀和看了一眼秋儿眼底的倦色,引着几人走到了一处食肆。她就着悬在门口的菜牌子挑选,在旁侍奉的店小二热络地推荐,“几位来汴河码头接人洗尘?当尝一尝这汴河的特色。就好比这酒炊淮白鱼,金丝肚羹和签羊头。鱼都是当天捞上来的,羊肉……”
他正准备说也是今晨菜市新杀,还没说出来,就瞧见旁边背着包袱的姑娘朝着他微微摇头。
店小二连忙轻轻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虽然沿江捞鲜货的百姓不忌讳这些生杀,但在旁人眼中处处是忌讳。
许栀和专心地看着菜牌,没有注意到身旁两人的眉眼官司,她一面听着店小二的推荐,一面补点了两道菜。
算下来五道菜,秋儿在旁瞧着许栀和大有还有再点的意思,连忙拦住她,“姑娘,够了够了,点多了也吃不完。”
店小二将几人带到桌前,侍奉了一壶新茶就退下了。
王维熙憋了一路,好容易等到没了旁人,连忙问:“秋儿掌柜,这次回来怎么没见你带着小升?他是不是路上耽误了?”
他想起自己和小升在应天府身后跟着秋儿掌柜学做事的那段时间,眼神流露出几分怀念。旁人他不敢说,小升哪里舍得不跟着秋儿掌柜?
秋儿斟茶的动作一顿,须臾后恢复正常,她将斟好的茶水摆在许栀和的面前,语气轻柔道:“姑娘用茶。”
许栀和应声,见她强撑着一路的笑容耷拉下来,伸手在她脸上按了一下,“怎么了?”
方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原先你们说五月初回来,一直拖到了月底。秋儿,姑娘心底一直牵挂着你,对我们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秋儿依次从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许栀和身上,眼眶突然一红,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
“姑娘。”
她嗓音带上了几分哽咽,瞬间让其余几人心都揪紧了。
许栀和伸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没拍之前她尚只是带着鼻音,拍了后委屈迸发,变为低低啜泣起来。王维熙手忙脚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问旁边的方梨:“方梨姐姐,这可怎么办?”
方梨心底也乱着,她和秋儿同出许府,那时候填不饱肚子,她都没见过秋儿落泪。
“别哭别哭,”方梨绞尽脑汁,“是不是铺子出了事情?没事的,姑娘现在赚了大钱,你就是什么都不做,姑娘都能养得起你。”
秋儿从许栀和的肩头探出半个脑袋:“姑娘又赚了很多钱?”
她的眼睫毛还沾着的泪珠,叫人怜惜。
许栀和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难不成还真是应天府铺子出了事,你亏本了?”
她带着轻轻打趣的语气,像是在哄闹别扭的孩子,秋儿脸色一红,旋即否认道:“才不是呢。”
“应天府和乐小灶很好,翠雁稳妥,小槐机灵,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明家小郎君也时时过来照看,有他在,没人能欺负和乐小灶。”秋儿认真说,“书院那边也一切都好,今年应天府书院中了二十一个。他们当中有好几人特意回来写了诗裱在门口——说尝此味文思泉涌。”
许栀和:“这样瞧着,倒是会有不少人特意慕名来尝尝和乐小灶的味道。”
“姑娘所言不差,”秋儿颔首,“那几首诗写出来效果极好,不少书生进不了应天府书院,退而求其次到和乐小灶,盼着沾点进士气。”
方梨:“既然一切都好,秋儿你怎么……”
秋儿看着围绕在自己周边的几人,本仓皇的内心奇异地镇定下来:有姑娘在的地方就是家,家里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小升,”秋儿顿了顿,小声说,“他对我颇为照顾,乞巧节那日,他攒了三个月的银子,给我买了一根发簪。旁人说,他对我有意。”
“明摆着的事情。”王维熙说。
“可是他月初的时候不告而别了!”秋儿说,“派人去问了,找了,这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着人影了。后来还是小槐与我说,前些日子小升说要离开,她当成了玩笑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小升不会离开秋儿的身边。
但偏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认为的一桩事,被小升的不告而别打破。秋儿报了官府,新上任的应天府尹是个拖沓的性子,什么没满十二时辰不予立案,后来时辰满了,说着喊人去找,但迟迟没有音讯。
问就是衙门人数有限,没有那么多衙役可供找一个家仆。
明礼听说了这件事,求着自己三舅舅帮忙找人,临近五月底带回消息:有人在下邑县瞧见这么个样子的人,瞧着要一路南下,不知道去往何方。
没人羁押他,也没人看束他,他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秋儿知道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有几分迷茫,她不知何为情谊的时候有人默默守候身侧,可当她明白过来,那人却不告而别,杳无音讯。
像是一场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