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春晖堂有专治痴呆之症的大夫,此前说妙芸的病能治好,连扎半个月针、配上服药且不受外因刺激便能保持清醒,只是彻底痊愈还需要一年半载。
她这段时日白日都不在春晖堂,自是没遇上妙芸来看诊,本还想寻个日子去她如今的新住所看看她。
没想到她竟先来寻她了。
她上下打量如今的妙芸,她身形清清瘦瘦,用簪子盘起发髻,面容白皙清秀,整个人也越发有精神气了。
“妙芸。”她不可思议地轻声唤她。
妙芸眸中一亮,攀着她的手臂,露出淡雅的笑:“姜大夫,我去了春晖堂,苹儿与我说你在官府制药,我便寻来了。”
她话语轻细,说得很慢,手紧张地在衣摆上搓:“姜大夫,你对我们母女有天大的恩情,我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自己做了一些石头饼,分给邻里尝了,他们都说好吃,就想给你也尝尝。”
那日若不是姜大夫,她与蓉儿,哪还能见到今日这般好的阳光。
“正好我也饿了。”姜芾甜甜一笑,拿起一张温热的饼咬了一大口,感慨地望着她,“妙芸,你如今这个样子,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这样多好啊。
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人。
不远处的凌晏池将她们的对话尽收耳中。
再定睛一看,看到了姜芾在埋头吃饼。
妙芸想到往事,苦涩一笑:“是我太蠢了,我太蠢了,我不该那样……”
她为了那个狗男人,堕落四年,将自己变成那副模样,差点死在那里,也险些害了无辜的女儿。
街坊都说她做的石头饼和馎饦风味甚佳,建议她日后开一间食铺,做点小本生意。
她就想着,若是从前就这样该多好。
不过好在如今也不算晚。
姜芾怕她一时激动不利于病情好转,拍了拍她的肩:“你走出那间房屋,一切就都在变好了,别回头,往前走,日子才有盼头呢!”
妙芸嗯了一声,视线一转,望见了几步之遥的凌晏池。
这位是江州百姓心中的父母官。
她向前走了几步,欲下跪拜他。
凌晏池扶起她,问道:“你们母女在定胜街
住的可还习惯?”
那条街僻静,安置房也宽敞,适合她养病,还是他专门令人给这对可怜的母女留的。
“习惯的,多、多谢凌大人。”妙芸初次见这位凌大人真人,一时无所适从,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笨拙地问他吃不吃饼。
姜芾也循着话音看了过去。
她还记得,凌晏池饮食讲究,用的食材细致精贵,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应是不会吃这石头饼。
他虽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但未必就会与民同乐。
可凌晏池竟微微点头,接过妙芸递来的饼,掰了一小块入口,接着似在道谢。
她有些出乎意料,却也不曾多想。
妙芸说还要去春晖堂扎针,她便挽着她一同离去。
酉时,黄昏迟暮,高楼与垂柳染上一层碎金。
天上隐约可见星光时,姜芾如约来了醉春烟。
凌晏池等人也已经到了。
醉春烟是浔阳县最大的酒楼,凌晏池不知众人喜好,只能随意点了一桌特色菜肴。
点菜时想到了姜芾,不知她爱吃什么,也实在不便向她询问,他又尝试凭借昔日记忆,去回忆从前她爱吃什么。
可脑中就像是只有一张白纸,没有笔墨,他根本勾勒不出字画。
从前,他是没注意她的喜好的。
想来想去也只能作罢——他根本不知道。
姜芾不饮酒,上了桌也只是默默吃菜,也不管旁人谈论什么。
这桌子菜平时她就是割几块肉也吃不起,如今倒好,只管敞开肚皮大吃,她暗暗窃喜,还好来了。
她不饮酒,兀自喝了两三杯蔗浆,等到凌晏池起身敬酒了,她也跟随众人胡乱举杯,瞎客套了几句。
凌晏池若有似无地看她,她每盘菜都吃了,桌上骨头堆成山。
她好像什么都吃,没有不爱吃的。
小二来添酒时,他叩了叩桌面,喊住人:“再上一壶蔗浆吧。”
姜芾听到了,可不去深想,蔗浆又不是她一个人喝。
酒过三巡,桌上一派残羹冷炙,这些人是两三人坐一辆马车前来,吃饱喝足后辞别上峰,又三五成群钻进马车走了。
落单的便只剩下姜芾与凌晏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