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眼镜不在已是两节课后。
课间胖子喊他去厕所,小伟回过头扫了一眼,才看见本该坐着黑瘦舍友的位置上空无—人。
下课铃余音未散,他呆呆地望着后排几名同学间显眼的空缺,脑子里却是办公室中宿舍四人贴墙而立的那个下午,眼镜的离开让略显拥挤的横排空出一个极不协调的缺口,缺口内是一片令人徒生不安的白。
“眼镜……没来上课吗?”
他抬头问胖子,声音干涩得厉害,于那时涌起的古怪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
“听大炮说他请了病假,不知道害了啥毛病。”
胖子轻描淡写的回答反叫他愈发不安,可不及多想胳膊已被拉住,紧接着便是叠在一起的三声“走”和不容抗拒的力道。
小伟斜着身子被从座位上拽起,仓促间只把桌上写有关键词的纸张夹进课本。
自那天胖子用自己的飞机杯为他顶缸之后,二人的关系便逐渐破冰,虽说小伟心里仍有疙瘩,但架不住胖子主动亲近,几天下来起码表面上两人又有了和好如初的趋势。
正值半个小时的大课间,走廊里学生不少,大多和他们一样往厕所的方向走,小伟汇入其中毫不显眼,唯有一张压低的脸上心事重重,使他看起来有些怪异。
他不否认眼镜请假是他心神不宁的根由,事实上不只眼镜,宿舍三个人都是他应该提防的对象。
上一次的事件历历在目,他没法放心,尤其是近几天飞机杯异常分泌汁液的当口,尤其是此时距离下午第一节课课已过去将近两个小时。
小伟抬起头,走廊不知不觉变得陌生,每迈一步都如临阱渊,身周一道道无意掠过的视线仿佛都不怀好意,盯得他身上直发冷。
他仍往前走,到楼梯口时忽地停下,让并肩的胖子反应不及错开半步。
“伟哥?”
胖子面露疑惑。
“我要回去一趟。”小伟扔下一句话,转身奔向下行的楼梯。
“回哪?宿舍?”胖子愣了一瞬,看着小伟的背影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丝惊怒于目中闪过,跺跺脚追了上去。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远处有沉闷的雷声,连日的大风终于松动了树叶,叶片翻滚着自枝头摔落,微微泛黄仿佛垂死的蝶。
两道追逐的身影用双脚踩出一条笔直的线,在穿过人群后渐渐拉开。
宿舍楼的深色外墙从梧桐枝桠间露出一角,幽邃如深渊的门洞便于眼前逐渐放大,当第一滴雨砸在后颈时,小伟冲进了玻璃门。
楼道里静得不似人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铁锈味,他将脑袋轻轻贴到宿舍门上,只听见剧烈的心跳声。
正如刚发生过恶性事件的地方反而更安全这个道理,按理说距离上次打架没多久,短期内不该又有人打飞机杯的主意,可心头的跪踏像阴霾一般始终挥之不去,小伟再也无法忍耐,双手用力一推,让宿舍内部的场景显露眼前:
眼镜靠坐在床头,被子盖着下半身,形容枯槁,神情呆滞,萎靡的模样好像真的生了什么大病,双颊却隐隐隆起,两边嘴角保持着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泛着青灰的眼圈里又仿佛暗含一丝疯狂过后的极度满足。
铁门撞在墙上发出“嘭”的巨响,他一个激灵直起身,看清门口的身影后面上古怪的笑容迅速转为惊愕:
“王志伟!你……你干什么!?”
小伟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可疑的味道,视线在干燥的地面扫过,投向紧贴墙壁的储物柜。
柜门紧闭,中间的锁孔依旧竖直,似乎并未有人打开过。
他无视眼镜的呼喊走上前,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钥匙缓缓转动,锁孔变为平直的瞬间,柜门自动向外敞开,一股浓郁的水汽扑面而来。
胖子于此时赶到,扫了眼宿舍内的情形,喘着粗气走到眼镜床边:“生病了?”
“你们搞什么名堂?”眼镜仍旧疑惑。
胖子鼓着双眼:“上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眼镜愣了一下,想明白什么似的,略显紧张的表情飞快隐去,又露出先前那副恹恹的模样:“那谁知道。生病这种事,也没人给我提前发通知啊。”
两人互相说着话,注意力却都在小伟身上,瞥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通体暗红的棒状物后同时噤声,等他翻来覆去检查一阵,接着取出一叠卫生纸看了几眼,将东西放回后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走了胖子。”
小伟重新锁好柜门,招呼着胖子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