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心沉得厉害,她搁桌下的手抓捏两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紧紧的,想说什么,却发现哪一句都不合适。
“那个,这事”
林显觑着桌上的情况,脸上小心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是才知道他兄弟和他妈的关系,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他就替兄弟感到难,想着人进去了反而是个好事,但谁也没想到人会被枪毙,坐牢和死了还是有差别,他不由去看边上的孟广德。
孟广德也意外,他对吴芳禾是深恶痛绝的,当初的事他知道得不多,却知道大哥被查是因为私章出了问题,盖了一些不该盖的批条。
妹夫祁智文作为铁路上的财务,是第一个发现批条不对的,他拿着批条来找大哥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他亲眼看到大哥看到批条后脸色大变,匆匆出去骑了车回盘山村。
大哥的私章平时贴身带着,不是亲近的人很难动到他的私章,也因此他私章盖过的条子很容易申请通过。
寻常条子就算了,他们砸锅卖铁各处找关系补上,吴芳禾动的却不是寻常物品。
那是一批军需。
她给倒卖掉了,还牵扯到了别的。
他当时看到大哥那个脸色就意识到出事了,果然,两天后,上面下来人调查了,大哥被限制了自由。
他找妹夫想办法,妹夫说,很难,除非大哥能证实批条有问题,章子是假的。
他们都知道大哥为人,不该动的东西他不会动,他不会犯下这样的蠢事,哪怕为了小添也不会。
事实也是,大哥不承认他的问题,但他没办法证明他和批条没关系,更一口咬定他的私章他贴身拿着,没人能动。
百口莫辩,也不敢辩,洗不清了。
大哥似乎也知道,开始安排他进去后的事。
他和妹妹广美从小在大哥庇护下长大,那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天要塌了。
三天后,天真的塌了,大哥卧了轨。
火车碾过他的身体,血肉模糊。
他们没有大哥了。
小添也没了爸爸。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会卧轨,明明前一天大哥还在叮嘱他们,让他们全力配合上面的调查,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怎么第二天就这样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批条上的章印是真的,能动大哥私章的人只有一个人,吴芳禾,他的嫂子,小添的妈。
也只有为护住这个人,他大哥才做得出抛下儿子的事。
他原本打算等大哥后事结束找吴芳禾谈的,但她跑了。
她抛下儿子,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那些年他看着小添在村里受苦挨欺负,一天比一天瘦黑的时候,都在心里咒骂吴芳禾,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听说港城乱,他还盼着她能被人砍死在港城。
这回她回来,还一副发财的样子,他气不过更心不平,得知人是骗子,他才出了那口郁气。
现在人要被枪毙,简直是件拍手称快的大好事,正好下去给他大哥偿命。
但瞥见自从接了电话就一动没动的侄子,他心又沉下来。
“这是她罪有应得,你就当她没有回来过。”
孟广德嘴动了许久,吐出一句,说完感觉也不合适,他端过桌上的酒碗闷掉里面所有的酒,又坐了会儿,决定留出点空间给侄子自己想通,他起了身:
“我回趟厂里,和老蔡沟通一下那批鸭毛的事。”
他们羊城之行拉回来不少单子,这个月厂里机器没停过,一直在出绒往外面拉,前两天还把从台岛商人那儿接过来加工单做完了,库房空出大半,下半年又是羽绒需求季,这段时间是囤鸭毛最好的时候。
老蔡是他们新请的专门替他们收鸭毛的人。
和他们一个地方的,只是比他们早两年做这行,认识的收鸭毛的人更多,傍晚他带回消息来,下面一个养鸭厂死了一批鸭子,据说是禽流感,厂长要把那批鸭子就地掩埋,一伙人看着可惜,买下来了,现在肉被他们处理掉了,剩下一批鸭毛。
收那批死鸭子的还算有良心,把这个事老实说了,鸭毛也愿意便宜处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敢不敢收。
这要是之前,他们当然不敢收,鸭毛有问题出售出去容易摊上事,收鸭毛的途中他们不注意也容易染上病。
孟广德做了几年鸭毛生意,之前收到过禽流感的鸭毛,害过病知道轻重。
但孟添这人爱折腾,前不久又用厂子里新进来的单子流水去贷了笔款子进来,买了台高温鸭毛清洗机,比他们平时手动烧开水要高效安全得多。
这批鸭毛这么便宜,他们不要最后肯定会被羽绒厂收了去,只是对方在确定他们有意向收的时候也提出个要求,这回的毛便宜给他们,下回正常的鸭毛要涨三分给他们。
鸭毛价格不稳定,一个时期一个价,马上要下半年了,鸭毛价格本身要贵起来,再涨三分,就是彻底的高价。
他们卖的绒子为了能有市场竞争,出价很低,成本贵三分意味着他们要少赚一笔,孟广德没立即答应下来,刚才饭桌上和孟添林显商量过才拿出个章程,他做事情不喜欢拖,决定下来了就想赶紧把事定下。
“厂子那边你今晚不用过来了,难得你和若丫没课,下班早,都好好休息下。”
担心侄子,孟广德又叮嘱一声,林显看一眼没打算再吃酒,一言不发的孟添,跟着他站起来,“二叔我和你一起。”
“添儿,这事咱想开点,这是,你妈她自己的选择,和你关系不大。”
林显半晌憋出一句,又转头和顾若道:“弟妹,那我们先走了,厂子那边,今晚要出一批货,我去盯着点。”
“这儿要劳你费心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