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放软了目光,几乎恳求的看着对方,“算我求你了,至少给他一线生机——正如我当年,也给了你一线生机。”
“……”苏刹看了会儿百里朗,忽然把他捞了起来。
出手如刃,两根指头摁在对方后颈,他说,“好,既然你百里澈亲自开口求情,那么我就给他一线生机。”
一声惨叫响彻法衡宗的上空。
主殿塌了半边,一半雕梁画栋,一半断壁残垣,像恶鬼揭下掩在脸上的面具,一半盛装,一半骷髅。
没被殃及的回廊后面,一只手突然扑了出来,下一秒又被背后的人用力拽了回去。
百里昭被秦芸捂住了嘴,死死地按在自己怀里,透过拐角那一线红墙,看见孪生弟弟被苏刹捏住脖子,红光千丝万缕的穿凿,一点一点废去他颈骨后面的灵根。
“大夫人!放开我!让我出去救小朗!”
百里昭一口咬在了秦芸手背上,那妆容端庄的女子皱眉,反手把人拽了回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枉费你爷爷花重金聘请名师,天天教你读书识字,遇到事情了一点脑筋也不会转,我看那些书还不拿去当了柴烧!我且问你,刚才那狐狸精对朗儿说了一句话,问他是不是百里氏的长孙,你可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里昭捂着被扇得肿起来的半张脸,低着脑袋,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不过十六岁,这种时候哪儿有功夫去权衡那么多?
“不、不知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狐狸精就是奔着让我们百里家断子绝孙、后继无人来的,他要废的,就是百里家的长孙,这一刻在他手底下惨叫的人,本来应该是你!”
秦芸一把按住他的肩,低下头与他视线相平,从来优雅温和的大夫人,此刻目光凶狠的像一只兽,“你若是敢跑出去,不光救不出你弟弟,那狐狸精发现百里氏还在骗他,说不定会将你和你弟弟一并杀了干净!你不会明白他有多恨我们家的人……”
一滴泪从眼角落了下来,秦芸想到陈年旧事,强忍下灭顶的恐惧,手臂一捞,稳稳的把愣在原地的百里昭搂到身前按住,捏着他的脸让他看向前面的庭院。
搭在肩膀的胳膊压下去,几乎快让这孩子单薄的身板撑不住。
“你弟弟今日所受的苦,都是替了你!你要是为他感到心痛,感到愧疚,那就给我好生记住今日发生的事,记住狐狸精那一张脸,将来为法衡宗,为我百里氏争回一口气!”
“……”百里昭感到害怕,却被捏在下巴的手架得转不开脸,只能睁大眼睛任由泪花一颗一颗滚出来。
此刻映在瞳孔里面的一切,如同烫铁打上的烙印一样,深邃的刻在了他的神魂里,从此将成为噩梦,无休无止纠缠他的一生。
苏刹一松手,为百里澈推轮椅的那个年轻男人立即跑了上来,接住大汗淋漓晕厥过去的百里朗。
他丢了剑,活动一下手腕,忽然感觉背后有一缕视线落在身上,长眉一挑,缓缓转过头。
塌掉的主殿那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苏刹信步侧过身,漫不经心的看了一圈,忽然发现回廊后面闪过去一抹影子,像是衣袖。
他慢慢朝旁边走了两步,要看个究竟,忽然二楼一扇雕花窗户推开,阳光斜着透进去小半片。
苏刹掀起眼皮,目光落在窗棂里面那片洞开的漆黑之中。
一片白衣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精巧的面具像是从银河摘来的细丝织就的,不浮夸,却十分精巧,彼岸花的刻纹打磨得精细无比,舒展的花瓣像绽开在银色的面具上,吐露着一种不灼人的奢华。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撑着窗棂,指尖微曲,轻轻敲着木栏,闲情逸致地旁观底下那场你死我活的闹剧,像在听曲儿。
面具挡住了半边脸,他一展折扇,又挡住了另外半边,只露出一小片线条流畅的下颔,玉似的剔透无暇。
那白衣人轻轻地倚在窗户旁边,视线从面具里落下来,经过凶神恶煞的苏刹时,只是像观花观草一样掠了过去,一顿,停在了站在他背后的晏星河身上。
“彼岸……”
晏星河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又低沉又清润,像贴在耳朵后面说话。
他下意识握住了剑柄,警惕的左右扫视一圈,忽然一怔,猛地抬头看向主殿楼上。
——被一片横过来的阴影挡住了。
苏刹脸上溅血,长发散得像一片撩乱了的墨,他仰起头打量框在窗棂里面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