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廊,意喻由凡入仙。
长廊直通一方圆形广场,其名为“镜花水月”,广场四面环水,河灯数点,如星河潺潺,广场由光滑青铜所制,能映人影。在镜花水月的中央横卧着一座玉制仙山,其中有乐伶白纱覆面,坐于山间小亭无休止地演奏着。
二人路过侧门听见的模糊乐声,便是由此传来。
周围水面小船悠悠,每一条小船都代表着一位砚池春的贵客。
齐云霄被小童领着踏入小径,尽头连着一座假山。小童轻轻旋转一块山石,假山当中出现一条通道。
“二位大人请,砚主等候多时了。”
小童躬身等在一旁,没有继续引路的意思了。祝乘春一甩衣袖,率先踏入。齐云霄紧跟其后,观察着周围情况。
假山通道幽深曲折,石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盏鲛脂灯,火光在琉璃罩中静静燃烧,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祝乘春脚步轻快,衣袂带风,仿佛走在自家后院。齐云霄目光扫向通道两侧,发现石壁上暗藏着无数的机关孔洞。
若有人擅闯,顷刻间便会被射成筛子。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青铜门,门上雕着山崖海浪,一头龙潜于山崖之下,眼瞳半睁,微微昂首,五爪张开,似有腾飞冲天之意。
在恒朝这种凡人王朝,以“人皇”为尊称的当权者,断然不会让其他地方出现龙形纹饰。
青铜门无声打开,露出一间四壁皆书的雅室。室内焚着苏合香,青烟袅袅间,一位身着淡黄长衫的青年正执笔写字。他闻声抬头,眉间一点朱砂痣衬得面容愈发清俊。
“春君大人。”青年搁下狼毫,起身行礼,广袖垂落如云,姿态恭敬却分毫不显卑微。
他赞叹着:“一别经年,大人风采更胜往昔。”
齐云霄眉梢微动。在祝乘春的百年记忆里,春君曾救下一个夜逃的伤者。此人并非普通人,而是当朝人皇的宗室之弟,仁亲王恒澹明。
人皇善疑,先皇殁后,仁亲王的一举一动便被他派人监视起来。恒澹明自觉受辱,一把火烧了亲王府,伪装成府内小厮偷偷跑走。
却不料人皇恒昭临下了围剿令,恒澹明被暗卫伤及心脉,抛尸城外,眼看着活不成了,恰逢祝乘春路过,死马当活马医似的给了一颗修士才能吃的丹药。
这颗丹药不仅叫仁亲王捡了条命,还维持着青春容貌,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看起来却像个二十岁的青年。
恒澹明受了救命之恩,又无甚远志,便答应坐镇砚池春,自此缩居地下,做了春君的耳目。
“亲王殿下,你这砚池春倒是愈发气派了”祝乘春径自落座,指尖轻叩黄花梨案几,拿起案头螭龙纹镇纸,意有所指,“连登仙廊都敢修,不怕御史台参你僭越么?”
仁亲王轻笑,亲自执壶斟茶。沸水冲开碧螺春,清香顿时盈满一室。
“春君大人说笑。自二十六年前的王府大火后,世上哪还有什么僭越之说。”
他手腕稳如磐石,茶水一线入盏,分毫不溅,抬眼瞧了瞧齐云霄:“这位是……?”
祝乘春颇为得意地举起和齐云霄牵在一起的手,一脸的炫耀和骄傲:“我家道侣,齐云霄。”
萧静昀眸光在二人交叠的双手上一掠而过,露出一丝温和笑意。他奉上茶盏:“齐大人请用,这是用灵泉雪水泡的碧螺春,能温养经脉的。”
齐云霄道了声谢,挨着祝乘春坐下,接茶慢饮。
春君带在身侧的人,便是可信之人。仁亲王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毫不避讳:“皇兄这几年开始密查东煌城的修士踪迹了,不知要作何用途。这信鸽传的内容已被我换下,二位之后务必当心。”
祝乘春展开信纸,瞧着其中所写“疑有修士现身城中”的内容,开口时却提到了另一件事:“本君来时,见黑雨蚀人,凡人却视若无睹。东煌城何时有这等异象?”
“黑雨?”仁亲王诧异抬眼,眼中满是迷惑之情,“那不是很正常吗?”
第62章
“连你也认为,黑雨在东煌城是正常的?”
恒澹明话音甫落,祝乘春身形微顿,回头与齐云霄对视一眼,两人眼底充满了惊愕。
齐云霄指节轻叩茶盏,声音微沉:“我在此地住了十年,那时虽年幼,却并非懵懂无知。城中从未下过黑雨,至少,我的记忆里没有下过。”
仁亲王的目光一寸寸扫过齐云霄的脸,似在辨认什么:“齐大人……也是东煌城人士?齐……齐……”他忽地攥拳击掌,恍然大悟般:“你是齐思齐太傅的公子?”
多年未闻父亲名讳,齐云霄眼睫低垂,喉间轻滚:“……是。”
他的父亲齐思,是先皇钦点的太子太傅,守旧派的中流砥柱。齐思当年执拗刚烈,政见与锐意改革的太子针锋相对,虽为太傅,却在新皇登基后渐渐变成朝堂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