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景轩来了。
他站在焚典台下,抬头看我,眸色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你放任这针出世。”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喧闹,“若有人持针煽动民变,借‘共感’之名行叛逆之实,你担得起?”
我迎着他目光,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若连百姓说出‘我不配’的勇气都要防,那您治下的太平,不过是一座活棺材。”我停在他面前,轻声道,“陛下怕的不是乱,是真话。”
他盯着我,良久不语。
忽然,他抬手,解下腰间玉佩。
那是帝王信物,龙纹缠云,百年传承,从不离身。
他扬手一掷——
玉佩坠入火中!
“啪”一声脆响,玉裂三分,火光骤然暴涨,映出内里一道极细的刻痕:那是他年少亲书的四字——
“帝王不可疑民”
如今字已皲裂,如同他这些年压在心底的信念,一道道崩开。
他看着火中碎玉,声音低哑:“我也烧一回旧梦。”
风卷着灰烬飞向天际,像一场迟来多年的祭。
我站在火边,望着那枚依旧悬于琉璃中的银针,知道它不会再属于我一个人。
它属于那个敢爬上去的少年,属于那十七片写着“我不敢”的泥片,属于所有曾在夜里咬着被角不敢哭出声的人。
而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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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唤来小满,指着焚典台的方向:“去准备一样东西。”
她问:“小姐要做什么?”
我望着月色下的长街,轻轻道:“既然话已出口,火已重燃……是时候,让回声,也有了归处。”我命小满设“回声渠”。
那一夜,风停雪未至,我立于寝殿窗前,望着焚典台方向的长街,心中已有决断。
话既已说出口,火既已重燃,便不能再任其飘散如烟。
真言若无回响,终将沦为一场热闹的幻梦。
“小满。”我转身唤她,声音不大,却沉稳如钉,“明日清晨,你去工部借三十六名刻工,再调十辆运石车,直抵焚典台下。”
她一愣,眼底闪过惊疑:“小姐要做什么?”
我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三个字——回声渠。
“百姓敢说了,是第一步;朝廷听了,是第二步。”我落笔如刀,字字清晰,“可若说了没用,听了没改,那这共感针,不过是个好看的摆设。我要让每一条被采纳的谏言,三个月后,必须有人站出来,当众讲清楚:事成了没有?百姓受益了没有?谁办的?谁拖的?”
小满屏息听着,眸光渐亮。
“我设‘验活碑’。”我抬眼,目光灼灼,“凡经焚典台采纳之策,三月为期,由原提议者与执行官同登台,共述成效。一字虚妄,当场摘印罢官;一句实情,刻碑立传,永载街心。”
她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是要逼着官吏不敢搪塞、不敢欺瞒啊!”
“正是。”我冷笑,“他们怕民声如虎,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民声不仅能吼,还能验、能查、能钉进石头里!”
翌日辰时,第一块验活碑便立于焚典台东侧。
石未雕饰,碑面粗粝,却已引万人驻足。
而第一位登台的,竟是那日躲在人群后、抱着病儿的老妇。
她颤巍巍牵着孙子上台,孩子脸色红润,声音清亮,对着满街百姓高声道:“我活了,轮到我说。”
人群静了片刻,随即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老妇抹着眼泪,指着西市新开的“贫童药铺”说:“三月前我跪在这里,说‘孩子病了,买不起药’,陛下准了,江妃娘娘推了方子,太医院出人,商户出力……如今每月初一,贫家孩童皆可免费领三剂‘续命汤’。”
她说完,执行官——礼部一位郎中——低头出列,声音紧:“臣……确曾拖延半月才拨款,因觉‘小民琐事,不足劳国库’。现……愿受罚。”
我站在台下,未语,只抬手示意碑文刻下:“药济孤弱,迟拨半月,郎中记过,方存仁政。”
字落石上,铿然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