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璠一摇一晃走到他身边,低下身去,指碰到草席一角时却微微蜷起,像是收紧翅膀的蝴蝶,终究没有掀开。
她站起身来,浑身战栗,元衡抓住她的臂,将她扶起来,握住她的肩,将她身上的袄又裹紧了些,“你先回去,外面太冷了。”
“我想知道,是谁…”她的眼尾殷红,执拗道:“曲芜不会一个人无故坠井。”
元衡手指微动,忽然想起什么,叫来韩泽。
还没交代什么,杨知聿已经带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一个是曲芜身边的侍女怜儿,另一个跟在后面些的是穆尧。
两人见了井边的用草席盖住的人,皆是一震,怜儿头发乱糟糟的,踉跄着上前,跌倒在地,泪眼扑簌,竭声哭喊。
岑璠一时分不清真情假意。
她静静看着怜儿哭,最后目光慢慢锁向躲在杨知聿身后的穆尧。
穆尧只向后退了一步,岑璠便喝住,“站住!”
杨知聿握住刀的手往后一挡,拦住他,“穆公子总要交代清楚,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穆尧摆手,“昨夜我在房中,这曲氏的死与我何干?”
怜儿听后瞪大了眼,收住些哭声,倒也不怎么顾及主仆身份,喊道:“你说谎!昨日你分明在夫人的房中。”
穆尧踮起脚下意识想说什么。
元衡眼睛直直刺向他,穆尧身上骤然冒出一声冷汗,
元衡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你如实说来。”
怜儿低下头去,迟迟不肯说话。
穆尧耸肩,“你看,我就说这婢女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怜儿倏然间抬头,眼中除了泪光,更有几道血丝。
她咬牙,像是要撕肉饮血,“我没有冤枉人,就是他三番五次来找夫人,夫人不堪折辱,这才跳井的!”
岑璠呆愣住,许久才僵硬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怜儿说着,又不禁抽噎,“王妃还不知道吧,二公子在路上的几日常去骚扰夫人,前几日夫人常邀王妃夜宿马车,其实就是为防着二公子胡来……”
“昨夜王妃不在,夫人昨日所在的客房又独在西南一角,二公子夜里又带了人来,胡言乱语,难以入耳,还叫人堵了奴婢的嘴,把奴婢绑了塞进柜子里…”
怜儿想到此处,泣不成声,“奴婢看不到,却也知道夫人挣扎得厉害,二公子收了手,可…”
岑璠手早已握紧,问道:“可是什么?”
怜儿看了看被草席遮起的人,捂起脸,呜咽出声。
岑璠低下身,凑近些才听得真切。
“他脱了夫人的一只鞋袜……”怜儿道:“夫人帮打开柜门,只穿了一只鞋出门,再也没回来。”
岑璠看了看曲芜露出来的那只脚,眼睛登时红了一圈。
她站起身来,从元衡身边掠过,抓住了他手中的剑。
元衡听到了怜儿微乎其微的声音,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他并没有放手,“皎皎,冷静些。”
穆尧显然也慌了神,“王妃可别听那奴婢信口雌黄啊!”
杨知聿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确实是在柜子里被绑着的,如何信口雌黄?”
穆尧笑了一声,似是不屑,嗫嚅道:“谁知道是不是曲芜自己把人绑了塞进柜,只听她一个人说啊!”
元衡道:“穆公子既觉得冤枉,那本王不如派人上去搜房,看能不能找到那鞋袜。”
穆尧眉一挑,随后嘴唇慢慢皱成一团,一拍手,“那也不能全怪我,分明是她自己想不开,你说她要是到我屋里拿鞋袜,我也不会不给啊…”
岑璠手越握越紧,颤抖不止。
元衡始终没松手,低声道:“不能杀他。”
渐渐地,那握剑的力道松了许多,岑璠苦笑,“在殿下眼中,像曲芜阿湄这样的人就是该死,罪大恶极之徒反倒是杀不得,是吗?”
“孤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穆氏才收过田,此人是穆氏嫡出,现在动不得。”
岑璠未语,元衡能
感觉到她的手垂下,一颗心似都随之沉落。
“知道了,殿下放心,妾身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岑璠放开他的剑,向前走去。
穆尧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站在那里,嘴里还滔滔不绝解释。
清脆的一声响在耳边,穆尧止住了话,瞪大眼睛,不小心咬到舌头,嘴里泛起一阵血腥。
那一巴掌打得极重,耳鸣声仍在萦绕,穆尧尚有理智,忌惮晋王,不敢还手。
岑璠连着扇了好几个巴掌,无人上去阻止,眼瞧穆尧要动手,周围的侍卫将其擒住。
直到岑璠拔下头上的簪,元衡才握住了她的手腕,“莫要冲动。”
岑璠尚未放下手,指紧紧收在掌心,近乎能看见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