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看似坦然受骂,实则听见王玄逸后便理智全无。
若魂飞九霄,只余躯壳,所有真心话尽皆袒露。
“我就是要杀他,哪怕再来千次万次,也是如此。”
“他想把你带走,抢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步步紧逼又如何?赶尽杀绝又如何?”
“他又是什么君子?乘人之危,蛊惑你杀夫弑君,只为做你的情夫。”谢凌钰顿了顿,语气阴冷,“我不但要杀他,还要将其千刀万剐。”
薛柔怔怔看着他,发觉他眉眼无半分恐吓之意,尽是真心。
“千刀万剐?”
她最后一点理智也尽数碎作齑粉。
“陛下把真心话说了出口,为何不早些说?”她喃喃,“你若早说,我根本不会同你回宫,不会同你成亲,不会答应你近身,更不会同你……”
她沉默一瞬,平复心绪,才对眼前玉雕似的人道:“我若早知这些,不如跳进太液池。”
世上最愧疚之事,莫过于同旁人约定同生共死,到头来,她好好活着,另一人活得如孤魂野鬼。
她欠了表兄一遭,如今又没法重爱上他,于是欠他第二回。
谢凌钰额头青筋可见,“真是情深义重。”
他棒打鸳鸯散,耽搁他们生死相许。
“这样情深义重,他为何不自戕,还要扰你清静。”
见皇帝语气坦然,薛柔睁大眼睛,为他的无耻所惊。
“我当真要谢他来一遭,否则我永远不知陛下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永远被你哄骗。”
她垂眸看着谢凌钰衣摆竟与自己的交叠,默默分开。
“陛下早就抓到我,偏等那么久才来,那段时日,掌控我一言一行,观我如笼中穷鸟,很痛快?”
她想起朱衣台那整整一架卷宗,里面皆是她一言一行,起居坐卧。
从初入长乐宫前,他便在查她。
如一双眼睛,时时刻刻背后窥探,又像影子无法摆脱。
薛柔今生忘不掉随意翻开某页,便见到“巳时一刻,与王三郎游湖,巳时二刻,同作词一首……”
那首词已看不清晰,朱砂毫不犹豫划过,触目惊心,如割开口子流出血。
血迹陈旧,发暗,仍能窥见落笔者恨意。
怪不得她无论做什么,他都知道。
怪不得她戴表兄送的钗子,他总面容阴冷盯着,让她摘下。
薛柔后背仍止不住发凉,唇色苍白道:“说什么抢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封后诏书未下前,你便故意将他调离洛阳办差事,就因我约好同他踏青。”
“那时,我与陛下有何关系?竟让你决意掌握我一言一行,甚至忍不住插手我的事?”
薛柔想起卷宗中密密麻麻的记录,忍不住头晕眼花到作呕。
她语气轻飘飘的,“实在恶心。”
皇帝近乎与她相对而跪,两人皆面色苍白,好似已下阴曹地府,盘算过往恩怨如何清。
“恶心?”谢凌钰闭上眼,喉咙滚出一声轻笑,“阿音觉得我恶心。”
“是看见我便觉恶心,还是碰着时恶心?”
见她沉默,谢凌钰只当她都认下,轻嗤:“榻上也觉恶心么?好似并非如此,阿音心口不一,明明——”
薛柔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忍无可忍抬手。
一声脆响后,她低头看自己掌心,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皇帝,唇瓣忽然被含住,呼吸间都是浓烈的久违的沉水香气息。
她听见他心口擂鼓般的声音,回过神后狠咬他唇瓣,直到尝到血腥味。
谢凌钰感觉不到痛似的,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抱紧她的手臂更加用力。
她瞬间怒极,是他召她兴师问罪,落了下乘就想靠这种事逃避。
薛柔齿间更为用力,口中血腥气越发重,甚至一瞬间觉得他乐在其中。
等他终于放开,唇上冒出血珠也浑不在意,附在怀中人耳畔。
“阿音觉得我恶心,偏与我这样的人做了夫妻。”
“早知我如此,便要跳太液池?与旁人在阴曹地府做鸳鸯?简直痴心妄想。”
一滴血珠落下,刚巧坠在薛柔肩头,洇在朵桃花上。
“你我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碧落黄泉,我必要带着你。”
薛柔被他勒得喘不上气,想推开他,却被缠得更紧。
“所以杀夫弑君的事还是缓缓,阿音最好盼我活得久些。”
第98章第98章想要我性命,现在就可以……
沉水香的气息包裹着她,连带那絮絮低语也如绸缎将她缠紧,薛柔被他语中执拗惊住,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