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晋是大长秋卿,她们不能大庭广众射杀他。
“走!”姜吟面色苍白,“先回显阳殿,现在就把人送走。”
赵旻眉头紧拧,“先莫慌张,巫晋是陛下的人,他不会把丑事闹得满城皆知,必然是先密报陛下。”
“那就在路上截杀。”姜吟毫不犹豫,“我现在就同娘娘商议。”
姜内司话音未落,就转身撇下赵旻,往显阳殿一路狂奔,快到殿前远远瞧见有宫人,才顿住脚步正衣冠。
“我有要事见皇后!”
宫人连忙避让,眼见素日循规蹈矩的姜内司头发略散乱,鞋履沾泥进去了。
薛柔刚歇下,起身问:“静章这是怎么了?”
“巫晋跑了。”
姜吟说完,发现皇后没什么反应,一时心急,往帐幔后看。
“娘娘,快把那个男人藏起来。”
她只当皇后每夜都同情人宿在一处,曾告假半日在屋中委决不下,最后还是决意帮薛柔瞒着。
知遇之恩,同窗之谊。
士为知己者死,薛梵音知她才学,委以重任。
纵使秽乱宫闱,她也愿提头为皇后担保。
望着好友肃穆到仿佛毅然决然赴死的神色,薛柔蓦地笑出来,“我这儿哪有男人,巫晋跑了便跑了,陛下总归要知道的。”
她拍了拍床榻,“夜色已晚,静章与我同寝罢。”
方才还公然于宫中放箭的女子垂首,“于礼不合。”
姜吟眼前出现一双素色鞋履,她抬眸,发现皇后正俯身看着自己。
禁不住一阵恍惚,自阿音做了皇后,她多久没如此近地看过她。
姜吟望着皇后水雾朦胧的眼,听见她喃喃:“静章,我睡不着。”
“那……娘娘等臣换过衣裳。”
躺在皇后身侧,姜吟忽然听见身侧轻如鸿羽的叹息。
“静章,如果我们还在嫏嬛殿就好了。”
“来者犹可追,”姜吟顿了顿,“过去岁月未必都好。”
“也是,”薛柔长叹,“我心里害怕。”
曾经在嫏嬛殿,薛柔每逢难处就找姜吟,开门见山吐露困惑。
姜吟不擅揣摩百转千回的细腻心思,刚好薛柔也不爱让人猜心思。
因足够了解皇后,姜吟并未接话,只是安静等她再次开口。
“静章,我先前以为,等陛下回来,我可以保下所有人,至少……可以把罪责揽在我一人身上,陛下难道舍得杀我?”
“但每夜我闭上眼,就会想起陛下曾经的脾性,你说,陛下会杀我么?”
“不会。”姜吟平静道。
“静章,其实一死而已,想想也无可惧。”
她话说得坦然,可姜吟却见皇后面色苍白。
薛柔平静道:“我最近噩梦频频,总梦见陛下当初在式乾殿杀人,一地的血混着雨水,把我裙摆都浸湿了。”
偏她不能露怯,既然已经承诺,轻易露怯会更为慌张,于是白日强撑坦然自若。
听出皇后语中惶恐不安,姜吟沉默一瞬,字字清晰安抚着。
“娘娘,倘若陛下动怒,臣会求父亲上书求情,还有曾抚他们是曾经的太后党,东窗事发后,臣会草拟密信送去,娘娘无须担忧。”
*
一夕轻雷,云开雨霁,苍翠碧瓦上浮光流动。
“这位郎君,村里有个郎中专治腿伤,要不再住两日等等。”
巫晋摇头,他已路上耽搁一宿,不能再拖延。
再赶两日的路,便能见到陛下了。
军帐前,谢寒刚出来便望了眼天色,轻啧一声:“这雨怎么下个没完没了。”
还未抱怨完,就听有人道:“世子,京中来人求见陛下,他手中有令牌,我等便放他进来了。”
谢寒蹙眉,看向那鞋履泥泞的宦官,“谁?”
“大长秋卿。”
谢寒“噢”一声,皇后身边宦官,那无非就是儿女情长的事,不重要。
他蹙眉拦住巫晋,“皇兄刚有空闲能歇下,你再等——”
谢寒喉咙卡住似的,看着面前因赶路狼狈不堪的人忽然落泪,一边拖着病腿往里走,一边擦拭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