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知道了收拾我,叫我跟他道歉,让我给他送药。他见那药是我送的,又嫌药苦,一点不肯喝,我怕再挨一顿揍,方才哄他说我买了糖。”舟多慈挑衅般指指自己,“糖最后全进我肚子里了。”
他说完,好像觉得很滑稽似的,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笑起先还拘着,渐渐便愈来愈放肆,连带着肩膀也阵阵耸动,近乎癫乱之时,被也渡一把揪住了衣领。
“舟多慈!”也渡的怒气窜成盈天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呵斥道,“他是你亲弟弟!”
“那又如何?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兄弟情深。”舟多慈笑出几滴眼泪,他很快抬袖拭去了,声音由喃喃转为高亢,“嗔痴贪念,说到底不过各取所需!”
“要是真兄友弟恭,怎的不让让我?我倒也想当一当抚南侯——万人敬仰,好不快活!远胜今日败犬一般,不得不同你一起栓在这煊都!”
舟多慈慌了神,穷尽一切努力也无法对李刻霜做出警示。
天道崩坏时,他曾轻松抹去天上多余的月亮,现在却只能操控风雨雷电,这么大的石块是半点都挪不动。
他心绪起伏,激得半山腰骤然间狂风乱卷。
李刻霜只见着起风,哪里明白是何缘故,两眼瞪得直直的,喃喃道:“舟多慈,是你在天有灵吗?你听到我的声音了?”
在天你个头!老子在你背后!
舟多慈抬起巴掌呼他脑壳——当然,呼了个空。
眼看石块将落,他急得满地乱转,四下寻觅有什么东西派得上用场,看到满地月光时脑子里灵光一闪。
目睹皎白月光在地上变形凝聚,化作一个“霜”字的时候,李刻霜满脸呆愕,下巴几乎掉下来。
那月光书就的字还没结束,只见后面又立刻续上几个字来——
“霜!起开!有落石!”
李刻霜反应倒是快。
但他并没有起开,而是拔剑迎向上方,一剑震碎了迎头而来石块。
危机霎时解除,他气喘未定,怅怅然看着地上的月光书。
这个字迹,这个称呼,示警之人呼之欲出……
他张口欲问,却又讷然,踟蹰不已如同近乡情怯。
“李……小、小师叔……我、我方才说的话,莫非你都……”
李刻霜还没说完,又看到地上的月光书发生了变化,凝成另一行字——
“早归。早睡。”他往院墙下看去,两个少年都是惊慌失措,惊惶拔剑弹开人影。
“什么人?!”
“鼠辈!凭你也配惦记参阳仙君遗留的金身!”
“哈哈哈……”
来人爆出一串笑声,身形停稳在黢黑夜色当中。
无心苑晚上果然是不太平!
今晚夜袭无心苑的,是个蒙面黑衣男子,中等个头。
舟多慈从他持剑的姿势便能看出,是个高手,恐怕还不在李刻霜之下。
庄澜显然也瞧出对方修为精深,到了嘴边的赞叹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凭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拦我?也渡不如在这拴一条狗。”
舟多慈撂下这句就走,空留李刻霜在原地着急上火。
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也渡有事出门,但双眼不方便,出一趟门颇为麻烦。
临走前他对铜板千叮万嘱,要后者好好看家。
凌原和庄澜两名少年不请自来,自说自话,将顾守无心苑的重任包揽了下来。
目送那道缥缈莫测的背影离开,两位少年各自兴叹。
凌原道:“我师父身法当真高妙,不见他迈出几步,人已经走没影了。不知我何时能学到这套功法?”
“不可能了。那是我师父。”
凌原只作不闻,又道:“我师父双眼不能视物,为何能行走自如?还总能分得清来人?你瞧他从来没搞混过我俩,就跟开了天眼似的。”
庄澜顿了顿:“他从未主动与你我说话。”
凌原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顿时无言以对。
庄澜抱剑杵在无心苑门口:“开了天眼倒是有可能,据说有些功法修到一定境界,能够看清人的因果牵连,命魂明弱——不,应该说是感受到,这不是靠肉眼凡胎就能看见的。”
凌原嘟哝道:“这么玄乎。”
舟多慈也坐在院墙上嘟哝,这么玄乎。
他知道也渡这趟出门是去做什么。
也渡要亲自去梁都,帮李刻霜澄清罪名。
后者若是知道自己最讨厌的人背地里为他千里奔波,该会作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