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猛地捂住嘴,不说话了,只偷偷拿眼睛瞄也渡。
他这会儿倒是机灵起来了。
也渡余光注意到他这番动静,心下腾起点遭人抓包的怪异,可舟多慈前天夜里的话忽的又响起来,撞得他胸口生疼。
——“原来小将军真将自己视作正人君子。”
他自认为做了二十年的君子,行事落拓、不屈权贵,从没使过什么腌臜的手段,行得正坐得直,却被舟多慈那晚的话弄得哑口无言,甚至于生出点心虚来。
心虚些什么呢?
——“我在意自己的生死,何错之有!”
——“就连你,不也只忧虑心上人的生死安危吗?”
舟多慈那晚的话占尽了理,叫他无从反驳,难堪极了。
他想开口说并非如此,可他的确因着对方拿舟涟性命作赌烧了两三天的邪火;他想反问不该如此么,喉头却因青州城内万千家寻常灯火而难吐一字。
他的满腔私欲追逐着在意之人的生死安危,他所耳濡目染的忠骨脊梁,却又让他不得不背负北境三州的海晏河清。
——“云野,你要的太多了。”
也渡只当没听见。
谢韫连忙拿胳膊肘撞他:“干什么这是?你家夫郎叫你呢!”
也渡拿眼神剜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神看过去。
金隐阁里面温暖,不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舟多慈的狐裘解了搭在椅上,修长白皙的脖颈便露出一截,那日的指印分明消退了,也渡却好像恍然又瞧见了似的。
舟多慈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缱绻着的深情,说话的调子也像是在温水里浸过一遭似的,实在叫人发不起脾气。
“怎么想来听戏,也不提前支会我一声。”舟多慈遥遥一指戏台,问也渡,“喜欢这样的吗?”
也渡闷闷地应声:“还行。”
“那就是喜欢了,”舟多慈兀自给他下了定论,笑意一点点染上他的眼,那里面掺着也渡看不透的狡黠,“云野觉得有趣,我也觉得有趣,实在情投意合。”
舟多慈迎着夫浩安玩味的打量,朝也渡遥遥继续说下去。
“既然喜欢,我今夜便陪你玩儿这个,好不好?”
也渡的眼睛倏忽睁大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舟多慈,只对上一双潋滟含情的眼。
这声“好不好”,恍惚间同那夜的询问一齐响在耳边,也渡一时怔愣,喉头梗塞。
舟多慈的声音好似窗缝里漫进的夜雾,丝丝缕缕地缠住了也渡,叫他不知如何挣脱:“人生苦短,春宵难得。”
“这冬天实在太冷。云野,我要你来暖暖。”
谢韫倒吸一口凉气,好歹将几个脏字压在舌根,夫浩安朗声大笑,直叹“活色生香、精彩绝伦”。
惟有这被似有若无的情|欲裹挟着的二人在四目相对,沉浮之间,早已分不清假假真真。
也渡忍着躁意和羞恼,眸色深沉地说:“跟我回去。”
舟多慈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垂帘上的串珠,闻言温声应道:“好。”
也渡冷眼看着他,拳头攥得太紧,几乎细细发起抖来,想不通这人为什么永远都这样讨厌,稍想对他好些,他便用刺扎得自己满身是血。
实在可恶至极。
那夜的一丁点不舍和心软已弥散得一干二净,也渡一字一句道:“你就算是抚南侯,也不会受万人敬仰。”
“你永远也成不了他。”
舟多慈不笑了。
舟多慈起身端坐,狐魅一般自得含情的神色又浮现在他面上,他的眸子睨向也渡,问:“我为何要成为他?”
“他这么个病秧子,什么也做不成,分明远不及我。”
舟多慈的领口在方才的纠缠中散开一点,修长脖颈仿佛吸饱了月光,同他眼尾沁出的绯色一起欲盖弥彰地给人瞧见。
他的声音也像笼罩着夜雾,雾里看花,难辨真假。
“云野,我只愿做我自己。”
这审视的时间,实在长得让人难耐,我面颊泛出一缕艷色(气的),反而被激得不管不顾起来,横冲直撞:“你到底要什么?”
心中却极赌气,心道要是也渡当真那么荒唐过分——不行。我的觉悟实在没有高到那份上,也渡这条路走不通,我再寻觅条别的路也好,他最好别横加阻拦。
戾气浮动间,也渡忽然道:
“你接下来,不要那么辛苦。”
我:“……什么?”
“灵药不是已经炼制结束了吗?不必再如此刻苦苛求自己了。”也渡的视线轻轻挪开,声音有几分干涩,“分明修为境界有所进益,真元却不如之前充沛圆满。舟多慈,你消瘦许多。”
他声音低沉:“我的要求,只有这个。”
第319章讨好
“……”
我有些怔怔与也渡对视,氛围忽然间比再见第一面时还要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