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的长街上,被认错的那人唇角微扬。
花别人的钱买香确是畅快。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那位三皇兄。
——没错,舟灏文并未认错人,他在香铺看到的就是易容后的舟多慈。
为了避免意外,舟多慈向来都是乔装出行。
他心情颇好地穿过天街,拐向右侧的昌明巷,经过两条街巷,来到一条长街。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条街的店铺外的旗幡上,皆绣着书局、纸斋、画坊等字样。
而街道两旁全是此次来京赴考的读书人。
“原来兄台便是‘江陵四才子’之首徐惊风,此次魁首必是徐兄囊中之物啊!”
“赵兄谬赞,京中卧虎藏龙,不才只是比旁人多了个名头罢了,算不得什么。”
“徐兄过谦了,话不可如此……”
舟多慈脚踩青石路缓步向前,听着翰墨街两旁书生们的高谈阔论,可惜钻入耳中的不是奉承谦让之语,就是各种夸夸其谈。
没见着一个有真才实学的。
舟多慈摇摇头,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哂笑,也不知容初弦让他找的李次是何方神圣。
忽然,一阵吵嚷声闯入耳中,打断了舟多慈思绪。
“滚!没钱就别来我们店蹭吃蹭喝。”
“有眼无珠的东西!告诉你,我有宰辅之才,日后必是朝中重臣,你一定会后悔的。”
“切,就你这样的还宰辅之才,贡士你都难中。”
旁边几个书生见怪不怪:“李次又被赶出来了。”
“他写得一手好字,却不肯去卖,成日里说以后要当大官,不能随便让墨宝流出。盘缠没了,就腆着脸去人家酒楼吃白食,这昭明坊的酒楼哪一家没被他蹭过吃喝?”
“日后许是同僚,若不是李次自恃有才,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否则别人也会帮衬帮衬他。他啊,就是活该!”
舟多慈听见几人的议论,颇为讶异,这就是李次?
倒是个奇人。
舟多慈起了兴趣。
他穿过人群,走到酒楼前,一个白衫书生正骂骂咧咧拍着衣间灰尘。
舟多慈上前开门见山道:“在下观兄台气度非凡,不知可否赏脸,让在下设宴款待一番?”
李次抬起头,容貌映入舟多慈眼帘。
一张长脸,三白眼,眼神锐利,颧骨外扩,面颊两侧被投下一块凹陷的阴影。
看着就不是个善茬。
李次上下打量着舟多慈,露齿一笑,扭头指了指身后“天香楼”的牌匾,不客气道:“我要在这家吃。”
舟多慈自无不可,抬手道:“请。”
李次大摇大摆走入天香楼,那店小二见他进门,怒目大骂:“你竟还敢来?”说着就要上前赶他出去。
李次竖起眉:“有人在天香楼设宴宴请我,你们天香楼就是这样迎客的?”
“谁宴请你了?”店小二叉着腰瞪他。
舟多慈走上前:“我宴请他。”
店小二将舟多慈从头看到脚,瞬时变了脸色,弯腰躬身赔笑道:“二位楼上请。”
李次昂起头,鼻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舟多慈将李次的言行看在眼里,暗中评判。
眼高于顶,睚眦必报,有野心,身上带着一股狠劲。
舟多慈似乎明白容初弦为何要他找这个人了。
身为帝王,手下除了纯臣诤臣之外,还需要那么一两个“佞臣”。
用好了,这个人会是一柄利刃。
两人坐在清幽的雅间,舟多慈隔着一张桌子看他,开口道:“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李次,字谯山。”
舟多慈:“我姓程,家中排行第七。再过三日便是会试的第一场,谯山兄可有把握?”
李次:“那是自然。”
舟多慈话头一转:“谯山兄为何要参加科考?”
李次咧开嘴,三白眼中射出精光:“出人头地,做人上人。”
舟多慈笑了:“若是旁人,定要说‘为国为民’,谯山兄倒是坦荡。”
李次摆手:“遵从本心而已,我又不是什么高洁之士。”
舟多慈:“谯山兄既有远志,想必对京中局势也有所了解,如今情形虽晦暗不明,却也是一个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