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一看,那少年相貌极好,细看竟有一丝熟悉之处,还未多问,便听少年说:“抱歉抱歉,我有急事,改天请你喝酒!”
说完,少年如同滑溜的鱼,直接绕过这一行看似不凡的陌生人,直接冲向大门。
“容初弦!你给我站住!”
不一会,同一个方向传来小孩子尖锐的喊声,看守大门的小厮听到自家少爷的声音,立刻将大门关上,正好把容初弦关在门内。
季肃不可置信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那位少年,居然是容初弦殿下?
我见不渡微微沉默,又追问,“难道你不信我?”
那双猫儿似的眼睛微微抬起来,仿佛含带着一层雾气般,就那么看着也渡——
“我信你的。”
也渡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先一步听见了他的声音。
第200章眼前一黑
我待人态度一向趾高气昂,此时却罕见地给了不渡一个好脸色,微微弯唇笑了一下,便趁着他微怔的时刻,从他身侧和一条鱼似的溜出去了。
御气而起。
这次我换了一把更顺手的剑,凌厉剑气挥斩而出,落在那蛟妖的蛇身上,只见鳞片翕张,却是毫发未损。
舟多慈所说的分毫不差,第二日辰时刚至,宫里便差人来传了圣旨,点名道姓要他去养心殿一趟。
他早有准备,规规矩矩随内监进了养心殿时,隆安帝正坐在榻上,隔着薄纱帘帐,手里捏着个掐丝珐琅缠枝莲纹铜镜。
舟多慈跪下请了安,老皇帝并不回话,全当没他这个人,仍是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珐琅雕器,翻来覆去细细看过。
舟多慈一言不发地跪在冰凉的大理石面上,他故意未在隆安帝面前用内力护体,跪了不多时,双膝便冷得没了感觉。
直至一刻钟后,隆安帝方才掀起老态龙钟的眼皮,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起来吧。”
舟多慈方才慢吞吞挪着腿,从地上站起来了。
隆安帝搁了铜镜,稍一抬手,鸿宝便低眉顺眼地从内室快步走了出来,他步子明显有些跛,一路小跑着跪在隆安帝脚边,开始替主子捏膝捶腿。
隆安帝瞧着舟多慈蔫头巴脑的样子,明知故问道:“怎么,分明是你踹了朕的奴才,还要来朕面前做出这副可怜样?”
“哪儿能啊,”舟多慈笑了,说,“我这不是来向您请罪了么。”
隆安帝瞧着他:“你是在怪朕小题大做吗?”可这声名好似水中满月,难堪盈盈一握,什么也捞不着,半分也护不住,想来实在好笑。
只是没料到,他眼下痣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遭人喜欢,对方却是仇人之子,还是个实心眼儿的小傻子。
大抵是命运弄人。乌骓踏雪好似离弦之箭,冲前方一人一马笔直追去,逐渐缩小成飞速移动着的黑色小点,再看不清了。
“咔嚓。”——宁州临行前那晚,他从舟涟房中带走的狼毫,不见了。
舟多慈唇干舌燥,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手心几乎被掐出了血。
半晌,他似笑似哭地“哈”了一声,抱膝坐着,将头全埋进胳膊里闭上了眼。
他在黑暗里听见冬夜里呜咽的寒风,煊都飘雪不过所隔咫尺,他的家却被远远落在了十三年前,回首遥望,故人大多已不在了。
舟多慈轻轻叹了一声,呢喃轻得近乎消散在风里:“要我听命么……”
可他偏不愿意。
刻骨的仇恨吊着他的气,叫他卡在森森鬼门前,迟迟不愿赴死。
没有退路,便惟有摸黑向前。
干枯灌木断裂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舟多慈勒马,赵修齐牵着照夜玉狮,踏断枯枝,从树后悠然而出。
“殿下赢了,”舟多慈平静道,“殿下骑艺高超,清雎自愧弗如。”
“是在下输了。”赵修齐笼着狐裘,玉面微红,明显有些力竭,可见这一趟跑得并不轻松,“在下不仅先行,还占着同马相熟的便宜,却也不过堪堪快于世子一线。”
舟多慈颔首,敷衍道:“殿下高义薄云。”
“那日并非巧合,你全听见了。”
也渡恍然,居高临下地用眼刀剜着他,忽的应了声。
“是。”也渡寒声说下去,“若论刻薄尖酸、无情无义,我怎么比得上你舟清雎。”
也渡就近俯身,将覆满雪粒的大氅囫囵捡起,一把抛到舟多慈头上。那劲儿瞧着恨不能把人就地埋了。
他走到舟多慈身侧,冷眼看着舟多慈拨开狐裘,露出点乱蓬蓬的额发,寒声说:“当年若是舟涟,必不会拿兄长人头作赌。”
舟多慈霎时一怔。
也渡不再言语,沉默地继续朝前走去,舟多慈也艰难地爬起身来,兀自朝房间而去。
回廊中又灌进风,飞雪迷了眼,冬夜最是难熬,寒气能无孔不入地渗进人骨头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