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女使将人打发走,再进府里,就见余甘子正在东苑花园里同弟妹们一块踢毽子,见骆女使进来了,她跳起来一勾腿,把毽子踢给小盘,笑着朝骆女使走了过来。
骆女使也算看着余甘子一点点变得爱笑起来,一点点听她的筝音从沉重变得轻松,即便是弹奏思亲之曲,底色也是哀痛而不愁苦的。
倒是夜里偶尔的笛声非常凄楚,而且越吹越好,催人下泪。
骆女使每每听见,都觉得年轻真好,这小情丝,这愁断肠,这所经所历所思所悟都是体验,还白给她这觉少的老人家听曲。
“女使您就别开玩笑了。”郁青临道:“我还大半夜摸到将军床上去?就算,就算乔五哥他们几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我进去,只怕我还没挨到床帐,将军又不知是飞个石头,还是飞个砚台,还是飞个刀子出来打我。”
光是那天挨的两记石子,腹上的青紫瘀斑到现在都还没褪完,好歹没内伤。
骆女使笑得肚皮都痛了。
郁青临道:“凡事从长计议,您给我留条命才能计啊。”
“唉,这都是情趣,从前公主身边的玉玲珑就是这般复宠的。他那身袍子我还记得什么模样呢,要不要画下来,你给做一身?”
“不,不好吧?”郁青临一边说一边去拿纸笔。
骆女使提笔画了几道,一本正经说:“好了。”
郁青临瞄了一眼,气得脸通红,晓得骆女使又在逗他,仰脸看了看庭中树,道:“这样式,何必劳烦裁缝剪一刀,我上树找两片大点的叶子遮一遮不就行了?”
骆女使哈哈大笑。
“我觉得将军不喜欢这样的。”郁青临又瞄了那张纸一眼,认真道。
“那将军喜欢什么样?”骆女使饶有兴致地问。
“将军喜欢,”郁青临想了半晌,将手里两片叶子撕得稀碎,昂起头又低下头,不太有把握地道:“我这样的。”
骆女使道:“哎呀呀,羞不羞?”
郁青临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只有咱们俩啊,女使别说出去。”
骆女使抿着唇角拂掉他肩头的虫叶,道:“你有这样的心气就好了,你是能过日子的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要紧,旁的都是虚的,将军很知道这个道理,只防着别有旁人趁虚而入就好了。”
“什么?女使瞧见了什么?”郁青临急急问。
骆女使道:“将军出出入入,道上碰见的花红柳绿可不少,还有那些个夫人登门,边上除了跟着婆子婢女,竟还跟着清秀仆从,到底是泰州城中风气大改,还是意有所图呢?”
第60章“但既然有将军同行,那我就想自己去。”
这段时日,外院的人也顾忌郁青临心思郁结,但凡有客登门,若是不紧要的,让她们把话留在外院就是了,或者小芦和翠姑会去一见。
所以郁青临还没瞧见那些夫人带了什么样的仆从登门,只这几日稍稍一留意,发现骆女使所言不虚。
譬如那位通判夫人吴氏除了婆子外,身后还坠了个貌若好女的男子,听说是她远房侄儿,特也来书塾求一份助教的差事。
书塾是缺人手,所以也没一口回绝,但施老夫子同那男子共事几日,觉得他眼高手低,就回了府里,让他走人了,那男子还振振有词,气得施老夫子给了他一戒尺。
再就是长街上多了些个书画摊子,若不是骆女使提点,郁青临还真想不到那些男子都是为了守南燕雪出门,难怪每天做不了几文钱的买卖,还能打理得油光水滑,这都是在下本钱,好以小博大啊。
这些人,南燕雪其实是留意到了的,但一眼扫过去只见他们各个手无缚鸡之力,神色轻浮,小盘一鞭子能抽飞十个这样的,便不在意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壮汉,可能是因为将军府已经全是这样的男子,若南燕雪喜欢这种,岂能轮得到外人?
郁青临不知道南燕雪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眼底,只觉自己腹背受敌,心肝都似火灼。
这一日,张小绸今日来接儿子下学,正好进来讨一口茶喝,还送了些瓜果给南燕雪。
郁青临道上碰见张小绸,见她还是一个乳母一个婢女相陪,并没多什么俊俏小郎君。
他略松了口气,只听张小绸道:“好些日子不见郎中你了,怎得清减了?”
郁青临总不能说自己害了相思病,自己给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只得与她寒暄了几句,看着她往正院里去。
“香瓜、枇杷都是自家庄子上的,这水蜜桃和猕猴桃是我娘家送来的,猕猴桃虽是山中野果,但因我娘很喜欢吃,所以爹爹在我小时候就开始移栽培植,将军尝一尝,酸酸甜甜的,一点都不涩口。”
张小绸替南燕雪簪了一块递过去,南燕雪也赏脸吃了,道:“是不错。”
“将军喜欢就太好了,这回我爹还带了两株老藤树来,可以移栽,郁郎中是个会侍弄草木的,请他劳心些,以后年年有的吃。”张小绸道。
南燕雪淡淡说了个‘好’,南家要办喜事的帖子就是这时候递进来的,张小绸叹了一声,道:“是阿柔要嫁了,给蒋盈海做续弦。”
南榕林的人往江宁去了几趟,蒋府的人也来了几次,所以南燕雪早就知道了。
“南榕山有何反应?”
“这样算来蒋盈海到底还是南家的女婿,大哥不论背地里如何,面上总还要笑脸相迎的,”张小绸道:“我明日还得回去帮着布置,大后日送嫁宴,将军会回去吗?”
南燕雪当然是不想去的,只不过那帖子还有一封是给余甘子的,余甘子已经不回江宁,身上虽带孝,但也过了一年多,蒋盈海这做夫君的都能再续弦,她这做女儿的,也要给亲爹些脸面。
这一去又很棘手,大房同二房间新仇加旧恨,亲爹娶小姨,真是要乱成一团浆糊了。
“蒋盈海自己来迎亲吗?”南燕雪问。
“对。”张小绸想了想道:“原本好像是让送嫁队伍自己去江宁的,后来又说亲自来迎,对大房说毕竟是妻妹,要给些脸面,对二房又说自己看重阿柔。这样说来,阿柔好像还真有两下子。”
“那我送余甘子回去赴宴,这旧姐夫新妹夫从前多次登门我未曾见他,这次一定要见一见。”南燕雪道。
张小绸玩笑道:“那这位旧姑爷新姑爷,一定是高兴坏了。”
南燕雪想了想又问:“南静柔是不是那个下巴上有颗痣的?”
“是啊。”张小绸道。
“我记得她样貌不算出众,只一双眼睛很灵,凡事爱争爱抢,二房院里那几个姊妹,她是最厉害,刘氏难道是专门挑她去给蒋盈海添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