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世德迅速揩掉那一滴泪,听公公继续宣道:“兹有镇西王嫡子文宇,能骑善射,文武双全,特册封为世子,钦此!”
王氏与祖文宇上前领旨谢恩。
太皇太后叫二人平身,而后又慈祥地看向了栀儿,笑道:“这小丫头,便是周将军与令媛的女儿了吧?”
王氏得体地笑了笑,把栀儿往自己跟前拢了拢,回道:“正是。”
“我呀,一看到小姑娘我就喜欢得不得了,看着这小丫头,便又想起郡主小时候的样子来。”太皇太后笑道,“上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话音一落,周祈安心间一紧。
太皇太后要册封王妃,叫王氏前来无可厚非,却又点名叫栀儿也来,显然是要拿栀儿做文章。
她到底想干什么?
紧跟着,太皇太后跟前的公公便趋步走下了台阶,牵起了栀儿的手。
栀儿倒是不知道怕,握着公公的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上了台阶,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小小软软的身子刚要规规矩矩地跪下,便被太皇太后伸手搀了起来,问道:“叫什么名字?”
栀儿声音稚嫩,却也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回太皇太后娘娘,我叫栀儿。”
太皇太后一见这粉面桃花的小姑娘,便喜欢得不得了,将栀儿抱到了腿上,说道:“多聪慧的小丫头,哀家一想到栀儿要到青州那苦寒之地去受苦,哀家心里就舍不得了!”说着,看向了栀儿道,“到宫里来,到这全天下最富贵的地方来,在哀家跟前长大,好不好?”
王夫人立刻道:“使不得!”说着,觉出此话失礼,又起身到了中间跪下,“回太皇太后,栀儿性情顽劣,恐扰了太皇太后清修。”
太皇太后看向王氏道:“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王妃,把栀儿留在哀家跟前,将来封个郡主,也不过是哀家一句话的事。在哀家跟前长大的女孩儿,日后长安城里的儿郎任她挑选!再者,郡主食邑千户,将来不必依靠娘家、婆家,这一生逍遥自在,了无牵绊,不总比到青州那粗鄙之地要好么?”
食邑千户。
祖世德在心间嗤笑。
等他百年之后,祖文宇承袭王位,自然有那孽障的逍遥日子过。
他留下来的万贯家财,将来都要传给栀儿,还在乎这区区一个食邑千户?
王夫人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知道太皇太后既已当众提出此事,便绝不会是随口一句的玩笑话。
但亲疏有别,太皇太后对栀儿好,又能有多好?
无非是高兴了逗两下,不高兴了打两下!一想到这儿,她便泪流不止。
她今日绝不松口,绝不!
她说道:“栀儿是妾身的命根子,妾身不愿与栀儿分离,求太皇太后体谅,让我们随王爷到青州就藩吧!”
太皇太后又看向了怀里的栀儿,问道:“栀儿怎么想?”
“栀儿自然要和外祖父、外祖母在一起!”
她不理解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让她离开爷爷奶奶,来到宫里,其他小朋友也是这样的吗?
她坐在太皇太后膝上,看着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感到有些害怕。
她总觉得自己若不说清楚,含混过去,太皇太后便真的要把她留在宫里,但太皇太后若是生气,可能又要迁怒于爷爷奶奶和叔叔。
她继续说道:“栀儿知道太皇太后喜欢栀儿,栀儿也喜欢太皇太后!只是太皇太后身边已有郡主,栀儿的外公外婆却只有栀儿,栀儿不能离开他们……”
听了这话,太皇太后蓦然一笑,笑中藏着一丝冷意,又看向了祖世德,问道:“镇西王如何考虑?”
祖世德自然清楚太皇太后的用意。
太皇太后夺他的兵权,把他赶到青州,如此还是不放心。
她知道他疼爱栀儿,才要夺人所爱,把栀儿留在身边为人质,若哪一日,他敢图谋不轨,第一个死的便是栀儿。
如今长安城已彻底落入靖王手中,太皇太后敢如此要挟,自然是已经准备好了后招,他若不应,今日必然走不出这大殿。
祖世德抬眸望向高阶之上雍容华贵的太皇太后,看向对面威严肃穆的靖王,奸人得逞的赵呈,蓦地笑了。
这两百年的周室天下,他跪了几十年的郑氏皇权!
他一次次俯首称臣,他们却一次次地逼他入绝境。
他们说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好,向这所谓正统让步,这是他最后一次。
等再次踏入长安之时,便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若是如此还让他赢了,那便该他赢,这天下便该他来坐!
王氏跪在殿前,扭头看向了祖世德。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彻骨的坚硬与冰冷,那是在旋儿落入回丹部手中,回丹部派人劝降,说不退兵便要杀掉旋儿时,祖世德周身所散发出的气场。
这气场让她害怕,也让她绝望。
他会如何抉择,王氏心中已有了答案。
王氏“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哭求道:“妾身愿带栀儿留在长安,终身不踏出长安半步!只求太皇太后开恩,让栀儿留在妾身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