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错。”
正闲话间,珍馐美馔一道道地端了上来,最先上桌的是一道鱼脍。
这鱼用的是鲈鱼,不是深海鱼,可能会有寄生虫,但他还是忍不住地点了一道。
这鱼脍肉质软嫩,入口即化,还带着丝丝甜味。
周祈安夹了一片送入口中,而后赞不绝口道:“好吃好吃,卫兄快用!”
这包间空间宽敞,中间放着张镂花圆桌,桌上仅他与卫吉二人,却并非面对面而坐。刚刚入座时,周祈安隔了一张圆凳,坐在了卫吉旁边,两个人好喝酒说话。
“吉,”他端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递给卫吉一杯道,“我听外界传闻,朝廷每次灾荒、打仗,国库没钱了赵大人便来找你,这是真的假的?”
卫吉道:“商人易富难贵,任人拿捏。赚了这么多钱,你不主动充公,上面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充公,倒不如自己掏出来,大家脸上也都好看。”
周祈安道:“不愧是富可敌国的皇商卫老板啊!”
卫吉笑道:“不敢当。”
周祈安今日查账本,见去年青州那一趟,卫吉只象征性地拿了五千两银子。扣除商队一路上的花t销,这五千两,恐怕最终都剩不下几个子儿,还要配合赵大人做那么一本长长的假账。
之前青州闹匪患,卫吉还要找镖局买镖,被汪伍劫了镖,卫吉还赔了套三进三出带左右跨院的大宅子,这生意他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但去年,卫吉还是亲自跑了青州一趟,前前后后花费了两三个月时间。
他跑那一趟,不是去做生意,而是去给皇上和赵大人办差。为了办好这差事,他贴钱,贴时间精力也一律在所不惜。
卫吉的万贯家财,几乎都来自那几座盐矿,而盐矿能否开办得下去,也全听凭赵大人一句话。
他只能维护好和赵大人的关系,无论情愿不情愿。
周祈安端起酒杯,随性攀谈似的问了句:“国家灾祸、打仗,这捐钱是怎么个捐法?银子卫兄是直接抬进国库吗,还是拿给谁,由谁经手入库?”
这个“谁”究竟指谁,两人也心知肚明。
午后的阳光透过镂花窗柩打进来,在地面打出了斑驳的光影。
周祈安着一身烟青色长袍,质地轻薄,腰间配了条玉带,一枚玉佩顺着垂了下来。
几杯酒下肚,周祈安身上发热,便顺手将宽袖袍撸到了肩头。他的身体不再似一年前刚醒来时那般清瘦,张一笛师父几个月来的训练,让他的臂膀坚实了不少。
算算日子,他来这儿也已有一年了。
卫吉清楚他在问什么,沉默片刻,回了句:“皇城重地,我们的人自然进不去。这么多年,我往国库拿了那么多钱,只是国库大门长什么样,我至今也没见到过。”说着,他扭头看向周祈安,“自然是由人经手入库。”
卫吉声音很轻,姿态温文尔雅,周祈安听到了他的手在盘着佛珠的声响。
周祈安给卫吉斟了一杯酒,继续问道:“给朝廷赈灾打仗用的银子,恐怕也不是十箱八箱能够装完的。这么多白银抬进了‘谁’的府里,最终又入库多少,卫兄应该也不太确定……是吧?”
这赤。裸。裸的问题一问出口,空气间便添了几道丝丝缕缕的裂痕。
如今,他不再是无官无职,可以单纯与卫吉饮酒作乐的闲人,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可以打着哈哈,戏笑谈论的话题范畴。
“周寺正大人。”卫吉若有其事,而又调侃似的地叫了他一声,“这猜想若是成立,那便是官商勾结、行贿受贿的大案。周大人把我叫到青楼,谈论这些似乎也不太合适。要问,怎么也要请我到大理寺走一趟,或干脆抓进天牢,架到刑架上好好审问。我刚见赵侍郎也来了,人就在隔壁,周大人不如把衙役叫来,把我们双双押走。”
“懂了。”说着,周祈安点到为止,不再谈论此事,顿了片刻,又给卫吉斟了一杯酒道,“错了错了,这就给卫兄赔罪!”
卫吉道:“这我可受不起。”
“该的该的。”说着,周祈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
而刚放下酒杯,隐约便听隔壁有箜篌声传来,声音空灵干净,紧跟着七弦琴响起,与箜篌和鸣。
两人竖耳听了一会儿,周祈安便道:“卫兄,你刚刚是说隔壁是赵公子吗?”
“是,这七弦琴恐怕便是他抚的。”卫吉拿起酒杯,饮下一杯道,“赵公子精通音律,只可惜当今天下只重实业,世族名门也没了吟诗作对、抚弄乐器的雅兴。赵公子倒是在青楼找到了知音,一有空便到满园春,与这弹奏箜篌的艺伎对弹。”
周祈安道:“高雅,实在是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