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空饷案也正在查办。
周权抓了几名副将、百夫长随便一审,便审出王昱仁从五年前便开始遣散军士,遣散到如今只剩一千八百余人,所领空饷大多进了王昱仁的腰包,零头则喂给了守军统帅楼齐,及朝廷派来核对人头的监军与御史。
周权下令全城搜捕,而没两日,八百营兄弟便在周吴边界抓住了乔装打扮,正准备逃往南吴的楼齐。
周权将此事报了兵部,王昱仁、楼齐、监军、御史等相关人员都将被查办。
与此同时,兵部也来了信件,说丁沐春在正月十日行军途中遇到刺客,刺客的行动目标显然是汪伍。
正如周权所料,来的也都是莲花门的人。
丁沐春早有预备,加上仵作遇刺当日,丁沐春也和莲花门交过手。他们武功高强,但并非不可战胜,怕只怕他们口中含着的毒囊,轻轻一咬破,他们便只能抬一堆尸体回去交差。
当日来了百余名刺客,可见汪伍有多重要。
而刺客行动并未成功,正准备纷纷咬毒之时,八百营宋归捏住了一名刺客的下巴,那刺客还不断试图去咬,宋归活活将其下巴捏至脱臼,取出了毒囊,这才得了个活口。
写信时,大部队、汪伍及那名莲花门刺客皆已安全抵达京城。
处理了空饷案,周权便将陈纲留作了青州守军统帅,叫陈纲即刻在青州募兵,补足那六千多缺少的人头。
陈纲动作很快,没几日便将初步定下的一千人名单拿给了周权过目,周权扫了一眼,见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槐南县人。
那“张扒皮”的事迹,周权也听周祈安说过。
槐南县天灾人祸最严重,流民最多,报名参军的积极性自然也就最高了。
这几日大军正准备开拔回京,军营内各个忙得脚不沾地,怀青负责盯着此事。
周权交接了青州政务,又办完了空饷案,倒是得了几日空闲,这一日吃了饭,便到槐南县募兵的草亭去看了一眼。
他见草亭外排了长长的队,而一个男孩儿正在桌前赖着不走,对募兵小吏道:“你们就收了我吧,就收了我吧!”
小吏瞅也不瞅他一眼地道:“收不了,你这年纪也忒小了!”
那男孩儿身旁又站着一个小胖子,对小吏道:“官爷,你们就收了我哥哥吧,他力气很大,也很勇敢的!”
两人都穿着赈灾发放的粗布棉服,只是尺寸都不合适。
那哥哥手长脚长,明明穿了新衣服,四肢也还是露了一截在外头,弟弟则长得圆滚滚,棉服也像是拿小了一些,肚皮快要撑开扣子。
那长的是纪千峰,圆的则是纪千川。
小吏又道:“你今年才十六,你让我怎么收你,等过了几年再来吧!”
纪千川便哇哇大哭了起来:“我们阿爹阿娘、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死了,官爷不收我哥哥,我们也要饿死啦!”
周权对纪千峰印象深刻。
那日孔若云劫掠军粮,六千人已被包围,纪千峰却又带着两百余人从山上冲了下来。明知以卵击石,却又视死如归,瞪着骑在马上的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纪千峰手长脚长又力道惊人,那天几个士兵都很难把他按住,实在是个拉大弓的好苗子。
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走上前去问纪千峰道:“还认得我吗?”
纪千峰扭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慌忙低下了头。
当然认得。
那一日他拎着斧头朝周将军奔过去,被周将军近卫扣下,又把斧头朝周将军扔了过去。
想到这儿,他在这春寒料峭中竟感到脸颊发烫。
纪千川则叫了声:“周将军!”
他在军营住了一阵,偶尔也帮禧杰哥哥跑跑腿,早就跟周权混了个面熟。
听了这话,几名小吏才发现是谁来了,纷纷起了身,身后排队的人群也窸窸窣窣了起来,说:“这是周将军。”
周权捏了捏纪千川的脸,又看向他哥哥,笑道:“还记得那天是怎么看着我的吗?”
纪千峰不敢抬头,说:“记,记得。”
那画面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t他像被什么小兽猛地咬了一口,用力晃了下脑袋,想把它从眼前晃走。
“日后若有人欺负青州子民,你也要挺身而出,用同样的目光看向你的仇敌。”说着,周权对小吏道,“收了他吧。”
小吏连忙应是。
纪千峰则猛地一下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周权,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嘴巴却像灌了铅,最终却连一个“谢”字都没能说出口。
他心中有千恩万谢,但“谢”字太轻,他不愿轻飘飘地讲出来。
他只愿有朝一日,用性命相报。
他朝着周权离去的方向,大喊了声:“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