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贺宴结束,祖世德喝了些酒,出宫上了马车便径自回了镇国公府。
而刚入府门,候在一侧的管家时牧便跟了上来,在他身侧轻声道:“张先生来了。”
祖世德说:“叫他到茶室来。”
时牧来请张叙安时,张叙安正在祖文宇房中喝茶。
房内点了炭盆,又铺了氍毹,屋外寒冬腊月,新雪盖着旧雪,屋内却温暖如春,穿着单衣也不大冷。
祖文宇喝了几杯米酒,有些微醺,正枕着胳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张叙安还要见国公爷,滴酒未沾,只陪着吃了几杯茶,此刻正在圆桌前闲坐。
见时管家来请,张叙安应了声:“知道了,这就来。”便起身拿起了衣桁上的裘衣,又走到榻边对祖文宇道,“不一块儿去给国公爷请个安?”
祖文宇利落地道:“我可不去。我爹啊,趁早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儿子才好呢。一看到我爹那张板着的脸,我就紧张得心脏疼!”
张叙安哄他道:“去请个安吧,你这父亲,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说着,晃了晃他肩膀。
祖文宇觉得没劲,翻了个身背对他道:“不去。”
张叙安便也算了,出了屋往茶室去。
丝丝缕缕的白烟从香炉内袅袅升起,张叙安推门入内,见祖世德正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祖世德年近六十,发已花白,只是身材魁梧,丝毫不显老态。他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了不可近人的气场,这气场笼罩在他四周,让他哪怕闭着眼,甚或哪一日死在这儿,外人想靠近也得提着一口气儿。他是一头让人光听了名、闻了声、见了影都瑟瑟发抖的虎。
张叙安轻手轻脚走进去,脚步踩在氍毹上,并未发出太大声响,祖世德却还是睁了眼,说了声:“来了。”
张叙安道:“给国公爷请安了。”
“过来陪我下盘棋。”
祖世德下的是象棋,这每人各执十六枚棋,规则定死了的象棋,于在战场上应对万变的祖世德而言,实在太过容易,不过解解闷罢了。
张叙安摆好了棋盘,问道:“不知今日朝贺宴,大家可有什么动作吗?”
祖世德先走了一步棋,而后捏了捏略微肿胀的太阳穴:“聊的都是闲事、杂事。”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太皇太后倒是说,长乐郡主年十七,该给郡主指婚了,若有合适的儿郎,叫大家多推荐推荐。”
祖世德语气疲惫,继续道:“散了宴席,赵呈倒是来找过我,说祖文宇与郡主年龄相当,问我有没有此意?我说我那儿子是个混账,年纪又比郡主小,怕郡主受委屈,不合适。他又问周权如何,我说周权已有发妻,郡主再嫁过来便是续弦,还是委屈了郡主,也不合适。”
张叙安便插了一句道:“哪怕许了祖公子,也万不可许了大公子。”
听了这话,祖世德睁开双目,问道:“为何?你说给我听听。”
张叙安尚且年轻,祖大帅也从未表露过自己对他的看法,祖大帅问出的一个个问题,于他而言都是一道道考题。
他随便走了一步棋,认真回答道:“长乐郡主毕竟姓王,是大长公主和王昱仁的独女,而王昱仁又是丞相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算起来,郡主还是丞相大人的内侄女。郡主又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和太皇太后一条心。”
祖世德道:“但太皇太后不喜欢我。”
张叙安略微点了一下头,直言道:“相比之下,赵呈曾任先帝太傅,先是拥立了先帝,后又拥立了当今圣上。北国之乱,他携天子与朝臣南逃,向靖王借兵,又慧眼识珠把帅印交给了国公爷,在太皇太后眼中,赵呈才是临危不乱组织了反攻的那个人。太皇太后对赵公十分信任,若国中有了大事,也必然会以赵公为主心骨……”
祖世德打断他,直截了当地问:“所以你是怕权儿娶了郡主,就会成为太皇太后的人,从而向着赵呈?”
张叙安道:“难免会有摇摆。”
这一句倒是说进了祖世德心坎里。
何止是郡主,家世好一些的女子,他都不希望周权迎进门。
周权是他儿子,也是他女婿。他女儿走得早,周权若想再找一个家世平凡,性情妥帖的女子陪伴左右,那他也高兴,他祖世德也算多了个儿媳,但周权若是娶了个世家女子,那他祖世德便是丢了个儿子。
若哪一日周权执意要娶,那他也拦不住,但若来问他的态度,他态度便是坚决不同意!
祖世德又道:“赵呈这个老狐狸,又问起康儿。我说康儿的婚事我做不了主,这得问他大哥和阿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