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名唤宋归,是八百营一名什长,最近正带人在官道上观察那些粮商们的动向。
入了屋,宋归抱拳道:“大将军,怀将军。”而后又看向周祈安,“二公子。苏永的商队这两日迷了方向,没头苍蝇一样在官道上乱转了几日,今日又掉头往青州方向来了。”
周祈安放下筷子,又喝了一碗热茶,说道:“看来苏永想清楚了。”
无论利润薄厚,来了青州好歹也有机会,但若掉头回了檀州,他那些陈米可就只值七十文一斗了。
瑞雪兆丰年。今年北方各州多有大雪,这些积雪会增加土壤的肥力,等明年化雪,带走了土层的温度,又可以冻死土壤中的害虫,化出的雪水也会成为滋润土壤的水源。
苏永期盼的灾年不会到来。
才吃了中饭回了杏花楼,天色便已暗了下来,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转眼间又要来一场大雪。
周祈安手脚湿寒,怎么捂也捂不热。
张一笛便在被子里捂了两个汤婆子,把被窝捂热了,说:“二公子进被子里躺一躺吧。”
周祈安拍了拍张一笛肩膀道:“谢啦。”说着,走到床沿上坐下,又叫张一笛带葛文州下去点两碗酥酪吃,想吃什么随便点,挂他账上,算是把那日欠他们的两碗酥酪补上了。
张一笛不太好意思,低头说:“二公子不必待我们这么好……”
周祈安道:“你们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待你们好了。你不吃,你的小师弟也要吃呢。”说着,他们齐刷刷看向了身后的葛文州,见葛文州年纪还小,正在后面砸吧嘴呢。
周祈安便往张一笛后背上推了一把道:“快去吧,不要客气。”
张一笛说了声:“多谢二公子。”便带葛文州往外走。
周祈安正要脱鞋,又见走廊窗柩上盖上了一道微胖的人影,正在那里徘徊不走,没一秒,果然便听张一笛说了句:“二公子,门口有人找!”
紧跟着,苏禧便站在门外探了半个上身进来,嬉笑道:“二公子,我家少爷,想请二公子再喝一杯。”
依旧是那间棋室,房内幽静,便于谈话。
茶水倒入茶杯,激起袅袅白雾,苏永将茶杯捧到了周祈安手边,谦逊地问道:“二公子那日说要再考虑考虑,也不知考虑得如何了?”
这白瓷通透,薄如蝉翼。
周祈安接过来抿了一口,眉眼低垂,愁容满面地道:“我问大哥要七十五万两银子,说要做生意,被我大哥臭骂了一顿。他说他看起来像不像七十五万两银子?若是像,倒不如把他装箱子里抬走!”
管事苏禧听了,在一旁哈哈大笑:“竟不知周将军如此幽默啊!”说着,一转眼,刚好瞥见自家少爷冷若冰霜的脸,登时又噤了声。
周祈安愁眉不展,继续道:“我又磨了我大哥好几日,大哥这才肯松口,给了我三十万。”
苏永在心中嗤笑,问道:“这么巧?”
“是啊!”说着,周祈安也有些装不下去了,直言道,“苏兄痛快点!一共三十万石米,三十万两银子扔给我算了!苏家去年在檀州疯狂敛收大米,我大哥在北境打仗,那荣国公公子赵秉文在后方筹粮,你们愣是煽动得整个檀州都不肯放粮。今年见米价跌了,又憋着不放,好没意思!”说着,他把胳膊肘搭棋盘上,凑近道,“苏兄一直憋着,憋得自己难受,全国人民也难受,不如放出来,大家就都痛快了不是吗?”
苏永捧着盖碗,回了他一个晦暗不明的笑。
他知道二公子撒泼打滚耍无赖,就是想把价钱压到一百文一斗,这二公子可一点都不傻。
但商场不是战场,商场是讲道理的地方。
二公子年纪虽小,却也有十八了,理应知道逼着人做这赔钱的买卖,不叫生意,叫打劫。
苏永道:“二公子啊,一百文一斗,二公子说得轻巧。我手上这些米,去年可是一百六十文一斗收进来的,中间仓储、管理、运输,花的也都是真金白银。一百文一斗卖给二公子,我可就赔大了!”
周祈安便拍了拍苏永的肩,哄他道:“苏兄放心,生意做的便是‘互利双赢’四个字,我周老二又岂会强买强卖?”又商量似的问,“不知苏兄这一年来仓储、管理、运输,一共花了多少钱?”
像是要给他一个至少不亏的价钱。
苏永大拇指压入拳中,轻轻摩挲着玉扳指:“少说,每斗也多出了二十文钱t。”
也不知二公子,懂不懂这每斗二十文的分量?三十万石,一共便是六万两银子。
周祈安却轻飘飘地道:“那苏兄一百文一斗卖给我,好像也不算亏嘛。”
苏永问:“什么意思?”
他不知二公子准备如何算这笔账?
还是干脆指鹿为马,非说他成本一百八十文一斗的大米,一百文一斗卖给他也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