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汐朝他贴近一点,才听见他似乎在自言自语:“……此番违背天理、不尊伦常,即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亦是心甘情愿,只求诸般刑罚加诸我身,粉身碎骨,我愿一人承担。”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拉他的手:“子昭哥哥?”
裴不沉骤然收声,反手轻轻勾住她的手指,笑了笑:“无妨,继续。”
第140章赏赐为他赐福
他方才说话声音极轻,也没有其他人听见,只有宁汐一个人惴惴不安。
司仪又催促二人
夫妻对拜,她只能暂时放下这事,打算等会再问。
因为时间仓促,他们只在院子里摆了一桌酒席,请了左邻右舍圆娘等几个邻居。
虽然人少,但乡民淳朴热情,加之宁汐对拜堂的流程驾轻就熟,婚宴也算热闹圆满。
有个邻居性格粗犷豪放,非要缠着给裴不沉灌酒,不过后者胜在修仙体质,酒量自不可同日而语,直到圆娘大儿子喝趴下了,他也只是脸颊微红。
月上中天,宾客尽欢,宁汐一早就摘了盖头,和裴不沉一起在院子里招待客人。
送走了喝得东倒西歪的最后一个人,她回身往里走,看见裴不沉正坐在狼藉的杯盘桌边,单手支着脑袋,一杯接一杯地继续喝。
这幅模样,却似有几分消沉落寞之意,她不知好端端的他为何要在这大喜日子里借酒消愁。
“子昭哥哥?”
裴不沉举着酒杯的手一顿,几滴血似的酒液撒了出来,滴在白玉似的骨节上。
“都说了别叫我哥哥。”他放下酒杯,重重揉着蹙起的眉心,起身去拉她。
宁汐没有多说,乖乖地任他拉着往屋子走,他还是勾起了不愉,在介意自己的身世。
少年天生一副好骨架,宽肩窄腰,行走时喜服衣袂纷飞,在月下一道好风景。
少女鲜红的嫁衣与郎君的衣摆交错重叠又分开,宁汐低头看去,又用手指轻轻搓了搓他腰间的外衣。
布料算不上精致,触感粗糙,绣工也有些辣眼,和之前昆仑丘的喜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一想到曾经艳绝仙门的白玉京八重樱,一衣千金的贵公子,大婚却是穿得起了线头的粗布嫁衣,连她都替他觉得萧条落寞起来。
她有心想要替他解忧,便笑道:“你这身衣裳虽然不贵,但真好看!”
裴不沉回过神来,捏了捏她的手:“衣裳便宜,可我有明珠在怀,今宵千金难求。”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洞房,宁汐被他安置在喜床上,重新盖了红盖头,视线就被遮蔽了。
只能看见那双红靴子在地上走来走去,窸窸窣窣响动,依稀是关了门,吹了灯,只留下一只准备彻夜燃烧的花烛。
一只素白干净的手伸过来,撩起她的红盖头。
紧接着她就在一室氤氲温暖的烛光中,对上了一双潋滟多情的柳叶眼。
暖光下他的脸庞泛起半透明的莹白,青玉一般,似真似幻,似梦似醉,宁汐左看右看,忽然觉得眼前人有些可爱,忍不住笑了,还没等盖头完全被摘掉,就凑过去想亲他上翘的嘴角。
裴不沉却躲开了。
“还没喝合卺酒。”
难得一次主动示好却被避开了,她一时有些悻悻。
裴不沉仿佛没看见,松开她,自去拿那只酒壶,给自己倒了满,又递给她小半杯。
两人勾住手腕,喝完交杯酒,宁汐坐在床沿,晃着小腿,有些跃跃欲试:“是不是该圆房了?”
裴不沉没吭声,自己又喝了一大杯,直接将酒壶给喝空,才放下酒杯,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她。
宁汐任由他抱着,让他的脑袋垂在她的颈窝,片刻,听见他哑声道:“方才二拜高堂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因为双方家长都已经不在,只能用四块灵位来替代,其中裴不沉父亲的牌位是裴不沉自己做的,上面写的是裴清野的名字。
宁汐心大,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吉利:“什么也没想。”
裴不沉的手缓缓在她后背摩挲:“你还记得你爹的事情吗?”
“记得不多,他写得一手好字、也会画画,手特别巧,我们家东西坏了都是他修好的,而且他做饭还很好吃呢!嘿嘿,除了你之外,我阿爹是这世界上做饭最好吃的人!”
“是吗。他……没提过自己的身份来历?”
“阿爹好像以前也是世家子弟,但是他没同我细说。”
宁初九恢复记忆之后本来嚷着要回家,被宁鱼软禁之后便绝口不提了。那时宁汐不过五六岁,家里有事也不可能同她一个小孩讲清楚。
她的肩膀被裴不沉的脑袋压得有些沉酸,忍不住动了几下,扭头去瞧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是不是拜高堂的时候想起裴掌门了?”
“嗯,差不多。我爹……对我很好,即使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宁汐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挑明,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爹受妖毒感染最后一晚,神志有些糊涂了,所有人都认不出来,却还记得我的名字……他握着我的手,就像小时候握着我学走路一样。”
“我抱着他,那么高大的男人,最后只瘦的跟个小孩一样,我轻轻松松就可以把他抱起来,放进那具黑漆漆的棺材里。”
“他是被尉迟今禾活活气死的,垂死前得知了我的身世,气急攻心,没能救上来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