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贺明军一屁股坐到炕沿,从盘子里摸了片心里美,咔哧咔哧两口吃完,接着又拿了一片。
萝卜外青里紫,咬着嘎嘣脆,吃起来水润清甜,败火又通气。
北方的冬天干燥寒冷,屋里烧着炭,炭灰洋洋洒洒,一天下来,鼻腔里都是黑的。
此时吃上一片冰冰凉的心里美,就像往火上盖了一块冰,立时将通身的内躁都消解了。
贺明军虽然年纪轻轻就走南闯北,也是独当一面的人,可到底年纪轻,头一次在电视上看春晚,看着看着就投入进去,笑得前仰后合。
“宇宙牌香烟!哈哈哈,还有这个牌子的烟啊!”
电视机正演到马季的《宇宙牌香烟》,相声大师出手没有凡品,即使是看过这个相声的贺明珠也被逗得直乐。
“二哥,二哥,你以后别买飞马烟了,要买宇宙牌的!有一百零
八将的那种!”
贺小弟年纪小,分不清真假,只当电视上说的都是真的,直嚷嚷着要贺明军去买宇宙牌香烟、攒一百零八将的画片。
贺明军逗弟弟:“行,我给你钱,你去找小卖部老板说买宇宙牌香烟。”
贺小弟还真兴冲冲地答应了:“哎!”
贺明珠清清嗓子,咳了两声:“抽烟呢?还是飞马牌的?”
贺明军这才意识到不对,看得太乐呵了,把实话给秃噜出去了。
自从贺明珠发现他有烟瘾,就三令五申让他戒烟。
她原话是“咱这儿采煤污染重,人们普遍肺不好,去医院看病的一半是看肺病。再抽烟的话属于雪上加霜,趁你现在瘾不重,早点戒了吧。”
面对妹妹的关心,贺明军不忍拒绝,含糊地说那以后就少抽点。
显然,贺明珠对他的保证不太放心,特意去了一趟三店,嘱咐众人看着他,要是发现他抽烟,就告诉自己。
贺明军:……
好吧,他确实原本只是嘴上答应,实际没考虑过戒烟。但被贺明珠这么严密监督,还真由不得他不戒了。
“老四胡说呢,什么飞马牌,肯定是他在街上捡到烟盒了。”
贺明军当机立断,把贺小弟扔出去背锅。
贺小弟迷茫:“啊?”
贺明珠似笑非笑地看他,直看得贺明军一阵心虚,连忙转移话题。
“妹,要不咱们饭店也搞个有奖销售吧,来吃饭的就发一张画片,攒够一套的,可以抽一次奖。不过不能送电视机,倒可以把店里的菜都放进去,抽到就送。”
见贺明军连抽奖销售的促销方式都想出来了,贺明珠轻轻抬手,暂且放他一马。
“好主意,年后在三店开展吧。”
贺明军松一口气,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老大没带钥匙?”
他披上棉袄走出去,拉开院门,外面却不是他以为的贺明国,而是邻居刘婶一家。
“明军,过年好啊!你们家电视是不是在播春晚?听收音机没意思,我们也想在电视上看一看。”
听到刘婶的话,贺明军爽快答应:“我们家也正看春晚呢,来吧,咱一起看。”
刘婶一家进了门,闹哄哄地和贺明珠、贺小弟打招呼,又往炕桌上放了一堆的干果和糖,还有一把馓子,招呼贺家人都来吃。
刘燕进屋就坐到了贺明珠旁边,两人都忙,很久没坐在一起聊天了。
贺明珠先问:“燕姐,最近怎么样,忙不忙?”
尽管脸上都是被风刮出来的深深浅浅的红色冻痕,手指也粗糙了不少,刘燕满面红光,见人就笑。
“好着呢,我和几个知青朋友一起倒腾衣服,虽然辛苦了点,但挣得不少。明珠,要不是你现在还要上学,真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干!”
刘婶听到这话,推了刘燕一把。
“瞎说什么呢,人家明珠有自己的店,你们几个人成天摆地摊被街道撵得四处跑,还拉人家入伙,你妈我都听不下去了。”
刘燕这才意识到自己太高兴了,说话没过脑子,连忙对贺明珠说:
“瞧瞧我都乐傻了,你就当没听到,来来来,吃馓子,我妈现炸的。”
贺明珠反而提起了兴趣,问道:“你们都在哪儿进货?”
刘燕不藏私,有一说一:“有时候去北京,有时候去上海,这两个城市离得不算太远,坐火车来回只要三四天,一个月能进个三四趟的货。”
贺明珠想了想,说:“燕姐,你下次再去进货的时候,帮我看看那边卖什么罐头,卖多少钱。”
刘燕大包大揽:“成,就包我身上,一准记得清清楚楚!”
刘婶一家的来到像是打开了阀门,陆陆续续的,家里没电视机的邻居们都来贺家蹭电视了。
做事讲究的人家,就带上些吃的喝的;脸皮厚的,就嘿嘿一笑,进屋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看电视。
渐渐地,炕上没地方坐了,屋里也快坐不下,后面来的人都站着看电视。
当春晚播到陈佩斯吃面条的小品时,一屋子人哄堂大笑,笑声都要掀翻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