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和平郁卒了。
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提涨工资的要求呢!
第二天,徐和平没像以往一样踩点来到煤矿人家,而是早早就来了。
没想到的是,饭店门口居然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他一边掏钥匙,一边打量对方。
来的是个介于年轻和中年之间的女人,他有点分不清。
她蹲在地上,看脸似乎挺年轻的,但一副灰突突的打扮,暮气沉沉,整个人像朵衰败的花。
见到徐和平,她急忙从地上站起来,想露出一个笑,但似乎忘了怎么笑,肌肉抽搐半天,挤出一个狼狈的苦笑。
徐和平心里嘀咕,小老板找的都什么人啊,这能干活吗?
他打开饭店大门,想了想,招呼对方进来坐下。
女人胆怯地跟在他身后,让她坐又不敢坐,手足无措地呆立前厅。
当看到角落的扫把,她眼睛一亮,连忙走过去拿起扫把,不顾徐和平的阻拦,唰唰唰扫起了地。
昨天大家都太累,贺明珠法外开恩,没像以往一样要求收拾干净再闭店。
徐和平也乐得偷会儿懒,打算上午来了再打扫。
没想到,现在被来试工的女人抢了活儿,他倒落了个清净。
徐和平冷眼旁观,见这女人虽然胆子小,看着不舒展不大气,一副窝窝囊囊的受气样,但干活儿却是一把好手。
扫地、擦桌、摆凳子……只花了一半时间,女人就将前厅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连贼猫的猫盆也洗了一遍,甚至还把窗户和大门都擦得一尘不染。
徐和平看着汗颜,他可从来没想起过擦门窗,除了小老板要求的标准化工作外,多余的事情他是一点也想不起来要做。
和这女人相比,他简直是好吃懒做的代名词。
徐和平心中隐隐升起一点危机感。
当贺明军骑车带着贺明珠来店里时,春日暖阳下,煤矿人家显得格外整洁干净。
褪色的春联撕了,门口的碎石扔了,砖缝里新生的野草拔了,就连门头牌匾也被擦得闪闪发光。
徐和平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剩下的腻子粉,头上戴着报纸折的纸帽子,拿着刷子正在补被客人踢掉的墙皮。
贺明珠进了店,稀奇地啧了一声,说:“我怎么感觉了回到刚开业的时候啊?”
贺明军环顾一圈:“看着倒比刚开业时还亮堂些。”
红气养人,红气也养店。
生意兴旺的店里人气盛,同样的木头砖块,却显得格外明亮,似乎阳光也喜欢凑热闹,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要温暖亮堂,让人进了门就心情舒适。
房子不是静止的死物,房子也需要滋补,人气就是最好的补品。
和之前的三产饭店相比,明明是同一套平房,此时煤矿人家却像脱胎换骨,除了相同的室内布局,再找不出相似的地方。
一边生意冷清,凄风冷雨无人问津;另一边蒸蒸日上,财源兴旺顾客盈门。
平时还不太明显,但被徐和平和来试工的女人联手大扫除后,就将饭店的另一面露了出来。
如同蒙尘的明珠被擦拭干净,散发出了莹莹的温润光泽。
贺明珠问徐和平:“和平鸽,你这是闹哪出呢?”
徐和平把刷子扔回腻子桶,撸掉脑袋上的纸帽子,若无其事地转身,扔下一句:“没什么,就顺手打扫了一下。”
啧,这顺手顺得可有点大啊。
贺明珠不管他,看到墙角站着的两只手扭成麻花的试工女人,眼睛一亮,笑眯眯走过去。
“你就是刘婶介绍来试工的吧?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和你说一下工作内容和工资待遇吧。对了,怎么称呼?”
女人小声说:“田润花,我叫田润花……”
田润花家是二矿的,她男人在井下遇难牺牲,她拉扯着一个女儿,和公公婆婆小叔子住一起。
田润花的女儿是公婆大儿子的唯一血脉,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孙辈,理论上,爷爷奶奶应该疼爱关照这个没了爹的可怜孙女。
但很遗憾,这只是理论上。
田润花公婆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小孙女,或者说,他们连田润花男人都没在乎过。
公婆在乎的只有小儿子。
在田润花男人因公牺牲后,二矿给田家补偿了一笔抚恤金,以及一个接班的井下工作。
田润花没工作,她打听过了,虽然井下不要女工,但可以和矿上申请把岗位换成地面的,那样她就能去工作了。
有工作就能挣工资,就能养活她和女儿。
但田润花公婆没和她商量,径直把工作给了小叔子,还拿走了全部抚恤金。
田润花大着胆子去和公婆抗议,被哄着说只要她不改嫁,家里养她和她女儿一辈子。
她不信,但由不得她不信。
田润花不是乌城人,嫁到这里时没亲戚没朋友没工作,现在更是连男人都没了,手头只有十几块钱,连买一张回娘家的车票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