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收拾,但其实二人都没带很多东西,不过几分钟就整理好了这几天要用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幸村精市速度稍微快一点,他站直身子,一转头就看见了盘膝陷在沙发里的秋沢栎。
少年正费力地解着缠在一起的数据线和耳机线,像是被毛团打劫的猫,挠得乱七八糟的。
还挺可爱的。
见他一时半会腾不出手,幸村精市就走到墙边的储物柜前,将干净整洁的被褥取出来,极其自然地开始铺放。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将手里的被褥展开、铺平,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感。
当沙发上的猫仍然在为了毛线团烦恼的时候,幸村精市无声地瞥了一眼他,而后仿佛只是整理微皱的床角一般,将铺好的两床被褥之间的距离向里不着痕迹地推进了微不可察的一指宽。
这下子,原本就相隔不远的两床被褥之间就只有那不到一掌宽的距离了,在这个宽敞的和室里显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昵,又不产生疏离,透着一种微妙而笃定的亲密感——足够让睡在身边的人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温度和气息。
秋沢栎正在灵巧地梳理耳机线的手一顿,眼角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幸村精市那看似随意、实际上无比微妙的动作,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便没作声,继续解手里的线。
可恶。
他记得他出门前是把这些线整理好了的,绝对不会缠成这个样子的,到底是中了谁布的局?!
家里正躺在沙发上吹着小空调看着电视吃着外卖西瓜的猫打了个喷嚏。
“今天训练强度不小,感觉怎么样?”
背对着他的幸村精市自然没发现他的动作,只是自然地打破了宁静,一边将两个枕头放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一边随口问道。
“还好。”
梳理了半天终于解决了心腹大患的秋沢栎满意地点点头,将工工整整的线放好,顺手给游戏机充上电。他虽然嘴上拒绝了切原赤也的游戏邀请,但是身体倒是很诚实。
“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是吗?”幸村精市的嗓音柔和,他默不作声地扫过储物柜里那瓶糖,一语双关地说道:“就算是这样,今天的训练也很累了吧,应该很快就能入睡了。”
秋沢栎:?
他转过头,敏锐地察觉到了后者语气中的一丝不对劲,狐疑地眯了眯眼。
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
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拆开过那罐糖才对,幸村精市又没有透视眼又没有异能,怎么猜到的?
确实已经发现的幸村精市:^^
他确实没有透视眼也没有异能,不过,秋沢栎将那罐‘糖’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出来了声音的不对劲。
与药片打了多年交道的幸村精市自然很熟悉它们碰撞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声音,尤其是前世的秋沢栎没少用这种安眠药,也没少被他抓包,他一听就知道里面装的是哪一款。
你看,这就是重生的好处了。
但秋沢栎不知道这件事,他与幸村精市对视了三秒,没从他温和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不对劲,只能嘀咕一句自己可能想多了。
不过,他到底也没敢去碰。
他不敢拿,至少现在不敢。
幸村精市太敏锐了,又太熟悉他自己了,秋沢栎只得按捺下这个想法,准备等他睡着之后再动手。
“早点休息吧。”
幸村精市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他注视着走到阳台位置的那一床被褥旁的秋沢栎,看着少年将手机充上电而后躺下,才按灭了室内的主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一盏微弱的、散发着柔软光芒的小夜灯在持续工作着。
世界都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纱帐之后,窗外传来阵阵微弱的鸣声,在这个夜晚里织就了一首摇篮曲。幸村精市在自己的被褥上躺好,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柔和:“晚安,阿栎。”
“晚安。”
秋沢栎应了一声,身体陷进柔软的被褥里,白日里无止境的训练留下的疲惫感如山般袭来。
因为他的体力极好,他的训练量也比其他人要多很多,柳莲二制定的菜单掐得极准,刚好在一个让他不至于接受不了但绝对能消耗大部分力气的程度。
所以在此时,在身侧那熟悉的、被体温烘暖的、干净而安定的气息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任由意识在身体极度的疲惫与这股近乎蛮横地压过了内心深处那丝暗涌的警惕与不安的气息织就的保护网中,缓慢滑向黑暗的深渊。
没有用药。
果然如果要养一只和自己作息同步的猫就是要消耗他多余的精力吗?
片刻后,黑暗里,只剩下了二人平静而悠长的呼吸声。
而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幸村精市手上那枚轻飘飘的镯子亮了一下。
*
黑暗是记忆最好的温床。
虽然睡着了,但坠入深眠的秋沢栎没有得到片刻安稳,他的意识像沉入粘稠冰冷的海水不断下坠,四周不再是温泉的水汽氤氲,而是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是连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被吞噬掉的黑暗。
但梦境的主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副场面,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的深渊,眼中空无一物。
但这一次,梦境出现了变化。
浓稠的黑暗扭曲、挣扎,而后化为了一幕陌生的影像,少年微微抬起头,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横滨旧巷的墙角阴暗发霉,五栋大楼的最高处站立着他很熟悉的身影,鸢色的眼里像是被石头砸破的玻璃,星星点点的碎片落在青年脖子上系着的那条红围巾上,荡漾开了一丝不忍?疑惑?还有纯然的……悲哀?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不惜一切代价,下了那么大一盘局……就为了一个人?”
“……太宰先生,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您不会要反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