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二师兄为救落水的汉人货郎,也是在这只手腕上留下过冻疮。
“笨手笨脚。”
柴堆后传来闷雷般的声音。
大师兄像座黑塔似的立在那里,手里攥着个彩线缠绕的转经轮。
哈森瞪圆了眼睛——这分明是供在佛前的那尊鎏金法器!
巴特尔粗粝的手指拨动转轮,婴儿立刻被叮咚声吸引。
月光照出这个草原汉子眉骨上的旧伤,此刻却柔化了他眼中的凶光。
五年前为保护汉人商队,他徒手搏杀三头饿狼留下的疤痕,此刻竟显出几分慈悲。
“该起名字了。”
二师兄用苇管给婴儿喂奶,
“总不能整天喂喂地叫。”
小沙弥注意到二师兄说的是汉话。
就像去年洪水时,二师兄对着汹涌的黄河喊出的那句小心,也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叫腾格里!”
大师兄突然用蒙语低吼,
“像草原的雄鹰。。。。。。”
婴儿被吓得一哆嗦,奶汁溅在小沙弥袖口。
小沙弥突然现僧袍的补丁下,露出半个绣歪的福字,正是去年那个汉人货郎女儿的手笔。
“不如叫妙音。”
二师兄轻声哼起梵呗,调子却像极了汉人的《茉莉花》。
婴儿咯咯笑起来,露出粉红的牙床。
小沙弥望着月光里的婴儿。
他耳后的朱砂胎记像颗未落的红豆,让他想起住持佛珠里藏着的那张壬寅年字条。
小沙弥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点在婴儿眉心。
“八思巴。”
小沙弥的声音轻得像雪落,
“就叫八思巴。”
柴房里突然安静。
二师兄的苇管掉在干草上,大师兄手中的转经轮停止了转动。
这名字,是那位统一藏蒙的圣者之名,
更是师父每日诵经时,在愿众生平等——之后必定低诵的密咒。
“你这小不点,懂什么?这名字可不是随便取的。。。”
大师兄的大手突然按住小沙弥的肩膀。
小沙弥能感觉到大师兄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的手,却在上个月为婴儿缝制襁褓时扎满针眼。
两个男人,一个少年,哪里知道怎么带孩子?
不都是摸索着来吗?
月光突然大亮。
三个光头同时转向窗外,住持的白眉在月下如两道雪岭,
老人手中的酥油灯正照见他们来不及藏起的秘密。
“八思巴。。。。。。”
老喇嘛的嗓音像被香火熏了百年,
“好名字。”
哈森看见师父的袈裟下摆沾着泥,分明是刚从山下来。
婴儿突然朝老住持伸出小手,腕上缠着根褪色的红绳——正是洪水那日,大师兄从黄河里捞起的唯一物件。
远处传来汉人村庄的爆竹声。
月光下,四个光头围着一个婴儿的影子,在柴房墙上融成一尊多臂菩萨的剪影。
自此,这破旧的白马寺又多了一个弟子。
名为——八思巴。
意为——圣者慧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