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起夜时,看见经堂亮着微光。
大师兄正跪在佛前,面前摊着件染血的战袍——五年前为救汉人商队,他独战狼群时穿的那件。
此刻战袍上整整齐齐打着补丁,针脚细密如蛛网。
“大师兄?”
小沙弥轻唤。
巴特尔猛地转身,哈森看见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脸上挂着泪。
他手中攥着半块玉佩,正是当年那个汉人粮商临死前塞给他的信物。
正月十五的清晨,哈森在井台边现了个包袱。
打开是件崭新的棉袄,袖口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小沙弥穿上正好合身,只是左袖里子缝着张字条:
“给光脑袋的小师父——去年你送我的好吃的,我分给妹妹吃了。”
。。。。。。。
山下传来闹元宵的锣鼓声。
小沙弥趴在墙头,看见巡游的队伍最前方,那个抱着蓝布包袱的妇人正抬头望向山门。
小沙弥怀中婴儿腕上的红绳在风中飘荡,像一道愈合的伤口。
“汉人,其实也并不是讨厌我们。。。。。。”
一旁的大师兄还是那样的沉默,没有开口。
“他们是怕我们。”
二师兄的眼睛不知道在看谁,一直死死的盯着,
但是那双眼睛之中,却是小沙弥都难得一见的温柔和爱意。
小沙弥知道自己二师兄的事情,但是如此明显,就不怕师父知道吗?
“可他们怕的也不是我们。。。。。。”
小沙弥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依旧如雾蒙面,看得还不够真切。
就在此时,小沙弥看见二师兄的影子在微微抖,这个平日里最是嬉笑不羁的师兄,此刻像根绷紧的弓弦。
“好看吗?”
老喇嘛的声音突然从佛龛后传来,惊得供桌上的酥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随后,老喇嘛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二师兄已然收起了眼神。
小沙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当然记得去年洪水夜,二师兄从黄河里捞起的不仅是货郎的女儿,还有那个绣着梅花的香囊。
更记得每当夜深人静,柴房里总会响起二师兄练习汉话的喃喃声。
“好看,师父。”
小沙弥当然知道自己的师父问的不是他。
但是他得站出来回答。
不管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此刻都不能够回答这好看吗。。。。。。
老喇嘛笑了,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的萧索,
“你们看他们与他们看你们是不一样的,
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搬不开的。”
。。。。。。。
暮鼓刚过第三响,小沙弥就抱着襁褓溜进了柴房。
月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漏下来,在干草堆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婴儿的胎在银辉里泛着淡青色,像初春的草芽。
“嘘——”
小沙弥突然竖起耳朵。
柴门吱呀作响,二师兄抱着个陶罐钻进来,僧袍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
“羊奶!”
二师兄得意地晃了晃罐子,
“刚从母羊肚子底下偷的。”
奶香混着檀香在冷空气里漫开,婴儿的小鼻子立刻皱了起来。
小沙弥突然现二师兄的右手腕缠着布条,那是被母羊后蹄踢出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