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吉他,书香点了根烟。丝毫困意没有的他踱着步子凑到窗前,把台灯的亮度调到了最暗,嘬着烟,自身很快就融入到这片朦胧的水银色世界中。他看着窗子,玻璃上依稀倒映出一张看起来还很稚嫩的脸,就咧了咧嘴。苦笑着瞳孔渐渐涣散,笑容收敛过后琴娘的脸便倒映出来,紧接着艳娘的脸也倒映出来,接踵而来则是晌午头所看到的所有女人的脸,她们站在文娱路上,她们像是约好了,她们都在笑,如这风情旖旎交替的五月,而自己则成了个多余的。历数过往经历,哪怕就算多余,此时此刻书香也想吼一嗓子。杏桃榆柳的妆点在一池春水面前让三角坑看起来妩媚多了,同时也多了份世外桃源的神秘。可惜的是,画好人好就是端起粥碗的样子有些不太讲究。按理说不管是站着吃还是蹲着吃,也就一碗粥罢了,再热再烫充其量一袋烟的工夫也能把它解决掉,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书香就着咸菜喝了几口,余光扫到北墙边上新勾出来的两茏葱。稍稍一打愣,人就给鸟叫扰了吃粥的兴致。
“还以为跟你妈下地了呢……够不够吃?”不等奶奶把话说完,书香就晃悠起脑袋。“我妈没过来?”嘴上问着,眼早就踅摸开了,然而家里只看到奶奶一人。“刚走没多会儿。”
“没说去哪吗?您这是?”
“不北小郊卖豆腐的来了吗,合计着约两块留晌午吃。”他倒是想跟奶奶回前院去倒黄豆,却被拦了驳回——
“赶紧吃你的饭吧。”
“我爷内?”一大口粥喝到肚子里,在被告知你爷骑车出去后,一二分钟内就解决了战斗,刷完碗猫似的溜进了厢房。墙是老墙,窗户也是老窗户,戳在这个打小熟悉的地方竟让书香心里生出一股陌生感。撩帘进到套间,来不及做别的慨叹,他做贼似的把年前看过的那本书翻腾出来,难免尴尬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着没人,又麻利地把书箱子摆放在原位置,把书贴着胸口揣进体恤。回到前院他才觉,除了脑门子,身上也冒出了汗……
下午四点左右,柴鹏就从陆家营跑来了,一行人里面除了焕章海涛,他妈也一道跟过来了。进了门,沈怡便看到了堂屋里新置办出来的冰箱。她把手里的鱼和麦乳精递到了柴灵秀的手里,问了声四姑父去哪之后,上来就跟柴灵秀闲扯起来。其实打柴鹏进门时她就料到沈怡会来,看了眼儿子,灵秀笑着也跟沈怡扯起了闲篇。姐俩有阵子没见着了,沈怡心里挺想她,也知道她忙,就提起了近来自己听到的有关计划生育抓逃的事儿,让灵秀别那么辛苦。柴灵秀则耸耸肩,表示自己早习惯了,还笑说沈怡平日里养尊处优再不复年轻时的利落。众人皆笑,书香也笑,笑的同时就又扫了几眼妈。柴灵秀招呼着子侄,一并把冰箱里的桑葚给他们拿出来吃。“文广咋没过来?”看沈怡脸色挺好,也比起先变得丰满了些,还以为是大侄儿跑车回来了呢。
“他呀,这阵子正忙得不可开交。”望着镜子里的脸,沈怡左看右看,“胖了吗?”
这当口,柴灵秀支唤起儿子——去小铺买点火腿、罐头之类的熟食点缀晚饭,又让他顺道多转悠一圈,把凤鞠和保国喊来。接过钱,书香这一带头,焕章柴鹏等人自然也就跟着跑了出去。
回身看向柴灵秀,沈怡又看了看自己现今的身材,“呀”了一声:“还真有点。”嘴上说,随手解开衬衣的扣子,隐约就露出了里面浦白的奶沟子。“四姑父回来了吧。”凑到灵秀近前,捅了捅,看过去的眼神都说出话来。其实早在进院时她就看到了杨伟所骑的内辆山地,凑来又深知姐妹儿的家庭情况。“这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让你盼来喽。”拉长起调子,兰花指都扬了起来,看得出,羡慕的同时沈怡又打心眼里替好姐妹欢喜。
“盼你个头。”柴灵秀被她说得脸一红,杏眸斜睨过去时,额角陡地皱了下,但转瞬间又笑逐颜开,抓住沈怡的手:“呸,我看你是闲的,走,跟我揍饭介。”说笑着来到堂屋,弯腰从盆子里抠住了那条四五斤沉,正扑腾的花鲢的鳃。根本就不用柴灵秀去示意,沈怡便先一步小跑着来到了厢房,把洗衣服的大盆找出来。
“四姑爷回来不就不烦了。”学生时代俩人关系就好,婚后又成了亲人,可谓是无话不谈。
“还有难得倒你的?”放下大盆,沈怡卷起袖子从米缸里掏了一碗米,“够不够?”她问着。柴灵秀估摸着几个孩子的饭量,又让她舀了半碗。“你当我啥都行?”柴灵秀说话不误干活,把鱼摔死之后就着大盆刮起鳞来。“要都能省心就好了。”话锋一转,又道:“酱汁鱼头,咱一鱼两吃。”
“你呀就是太要强了。”沈怡这边舀好水倒进大盆里,手脚也相当麻利。随后她抄起菜刀,把现成的芹菜洗过切成了均匀的细段。“还嫌苦日子少?啊,非得把己个儿擂得那么紧!”话是如此,她却不禁苦笑起来。生活本不该这样辛苦,但个中的苦辣酸甜又岂能是一句两句概括得了?看着这昔日两手不沾油烟的姐妹退却青涩,转变成或者说被磨练成一把全能好手,沈怡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该替她感到高兴还是该替她感到难过。“瞅你这话说的。”柴灵秀仰起脸来,笑的同时,伸手腕蹭了蹭耳畔垂落下来的丝。“有那么惨吗?我倒没觉得有多苦。”复又低下头来,抓起菜刀刮向鲢鱼的另一边。“路总得走吧,走着走着也就平坦了,你说对不?”这话沈怡没接,而柴灵秀似乎也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就又自言自语了一声:“路终归会越走越顺,对不?”
“对个屁呀对。”沈怡么瞪起大眼把一旁的毛巾操在手里,背过之后递到了柴灵秀的跟前,“这套理论留着跟老太爷去摆吧,看到时你还敢不敢这么硬气。”
“怎不敢?啊,什么时候不敢过我!”柴灵秀笑着掐住了鱼的脊背,手虽不大却抓得牢实,但瞧她菜刀平端对着鱼身横着一剌,二十公分的线膛就给剖开了,一气呵成干净利索。放下刀,她掏空鱼肚,过着水清洗一遍,又把鱼泡涮洗干净,一同递到沈怡手里,这才接过毛巾把手擦了擦。“话糙理不糙,不得活着?不得干点啥?”起身端起大盆朝外就走。“倒是等我给你搭把手啊。”沈怡朝她哎了一声,紧接着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伸手抠在了铝制盆沿儿上,“让你们家香儿看见又该说我这个表嫂欺负人儿了。”
“又不是纸糊气吹的,哪那么娇躯?”搭着大盆把脏水倒进泔水桶里,起身后柴灵秀直立地看向沈怡。“行啊。”边说边笑着拱了下她的腰:“这身手,渍渍,不减当年。”
沈怡用胯骨轴也拱了拱柴灵秀的屁股:“真以为我待废物了?”她笑着,娇滴滴的声音透着股冲劲,被斜阳辉映出去时,一变二,两个肥熟的桃型屁股便均颤颠起来。姐俩这长腿自不必说,个头也都仿上仿下,又曾同是李萍麾下拿得出手的得力干将,虽此时早已退却了稚嫩和涩青,但终归坯子和底儿在那摆着,而人近中年反倒增添了一股少女不曾拥有的韵味,如枝头欲坠的桃子,汁水充盈,饱满成熟。
电视剧插播宫血宁广告时,姐俩衬衣的扣子已都自从脖颈处解开了两个。饭揍熟前,沈怡和灵秀提溜着东西自然要去后院走一趟。一是转告老两口晚饭不必开火,都过来吃;二是晚辈与长辈间含带着的师生情谊,又好不容易凑在一块,还不说道说道,再絮絮。这不,从后院走到前院,又从揭锅前到把饭菜端到饭桌上,娘仨就没住下口,势头和声浪一度碾压下杨书香等一众人等,过年似的净看她们娘仨唱了。
“也不知做得咋样,合不合胃口。”见杯子里倒满了饮料,柴灵秀就示意着小哥几个就菜吃,别闲着都。“香儿,替妈照顾好他们。”站在儿子身后,拍起他的肩膀。不管是婶儿还是娘,或者是姑,姑奶,孩子们的筷子早就迫不及待地轮起来了。“好吃”,“香”。声音已然含糊不清。
“好吃那就多吃。”晚风拂过,柴灵秀笑着朝大人这桌走去,挨在沈怡落座后,道:“要不是担心妈休息不好,今儿晚上说啥也得去后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