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盼儿被抓走时,她怕得浑身都在发抖,还是周盼儿趴在她耳边悄声安抚她,“阿青别怕,你快回家去,好好生活。我会逃出来的”
王青被家人关了起来,不许她出门。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等来了周盼儿出嫁的消息。消息是她姑姑带来的,姑姑还说,周盼儿婚礼当晚趁新郎睡着想逃跑,被打断了腿。
妈妈没来得及制止姑姑的滔滔不绝,听到杯子碎在地上的声音,继而看到站在客厅门口的她面上的表情,惊慌失措,“小青,你姑姑胡说的,没有的事,你知道事儿就是传来传去,越传越夸张的”
王青对妈妈的话置若罔闻,头脑发蒙地从杯子的碎片上踩过去,走到暖水瓶前,将热水都倒在手上,“哦,没事儿,妈,姑姑,你们慢慢聊,我出来倒口水喝”,低头看到自己手上没有杯子,才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我的水杯呢”
她听到母亲大哭起来,感到有人给她包扎了脚上的伤口,有人给她手上涂了药,後来,还有人念念叨叨地给她驱邪,念得她头痛得要裂开。
然後她清醒了过来。
她忽然意识到她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她就永远见不到盼儿了。
她开始配合她们,她大口吃饭,和妈妈说笑,和妹妹打闹,缠着哥哥给她买好看的发带,和每个家人都像从前一样相处。终于,她看他们放了心,她告诉他们,她想回去上学,他们同意了。
半年後,她见到了周盼儿。
她一瘸一拐地从巷子里走出来,肚子微微隆起,见到她的瞬间,眼里布满了慌乱。她的头低得很低,想要从她身边走过去。
王青伸手拉住了她,“你好吗”三个字梗在喉头问不出来,她看到了,她很不好。
“对不起”,周盼儿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麽道歉,但她能做的好像就只有道歉了。
“你说过,你会把我抓得很牢很牢的”,王青压抑着哭腔,望着周盼儿漆黑无光的眼睛,“你要放弃了吗”
“我没有!”,周盼儿甩开王青的手,“你看到我这条腿了吗?我逃了无数次,这条腿断了又接,接了又断,现在再也好不了了”,说着又拼命地捶打自己的肚子,“我也逃不了了”
王青死命地拉着她的手,防止她再伤害自己,“对不起,对不起”
周盼儿终于冷静下来,王青将她拥进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们再想想办法,会有办法的”,她放开周盼儿,扶着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些力量,“他们现在让你自由出门了吗”
周盼儿点点头,“我怀孕了,他们觉得我不会跑了,管得松了些”,很快她又摇头,“太远的地方不行,每次出门他们都会问我去哪里,超过时间没回去,他们就会找出来”
“不急,不急”,王青不知道她是在安慰周盼儿还是在安慰自己,“我们慢慢想,慢慢想”
周盼儿比她先镇定下来,“你现在能自由行动吗”
“能”
“好,阿青,你先开始慢慢准备我们逃走需要的东西”,周盼儿向来坚韧,她原本已经攒了很久的安眠药,不想又遇上王青,她想试着能不能为自己博出条生路来,“我们每三天在这里见面,你放学後来,我们在慢慢商量别的事”
“好”,王青拼命地点着头。
“那我先回去了”
“好”
王青望着周盼儿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才转身离开。
她们没见几次面,就被周盼儿的婆家发现了,因周盼儿肚子里的孩子,他们这次没打周盼儿,只把她看得更牢。
她还是按时去约定好的地方等着周盼儿。等不到也去,除了这样徒劳的等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麽。
她真的等到了周盼儿。
周盼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脸上带着伤,望着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到疯狂,“我的一生当中,从来没有拥有过独独属于我的人和事,你接受了我,你就是我唯一拥有的,我会把你抓得很牢很牢的,你会害怕吗”
这是十五岁那年夏天,十八岁的周盼儿对她说过的话。性命攸关的瞬间,她竟然在想,“好巧,她今年刚好十八岁,和当年的周盼儿一样”,她笑出来,笑得像当年一样温柔又坚定,“我不害怕。王青永远不会害怕周盼儿”
周盼儿的眼泪无知无觉地落个不停。问之前,她其实是忐忑的。她想,就算阿青反悔了,她也不允许。
她要带着她,生死不论。
她的阿青那麽聪明,她一定知道自己的想法,她知道,她还是说她不害怕。
“我活不下去了,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王青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周盼儿看到她的目光,语气凶狠,“它不该来,我恨它”
王青没了顾忌,握上她的手,“好”
周盼儿将攒的安眠药分作两半,她们交杯吞了下去。她们相伴着走去了小时候她给她读书的河边,跳进她们走投无路之下,唯一能有的未来。
有人发现了她们,周盼儿身子重,沉得深,没来得及被发现。王青被救了下来。
王青醒来时,觉得自己真是不幸。
她捡回了条命,失去了周盼儿,永永远远地失去,以失约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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