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天音忽然敏锐地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僧身?上察觉出一丝违和,对方的性情?,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么淡泊宁静。
而且……难道是错觉吗?
她以前看悟了的双眼?,都能看到紧紧缠绕在他眼?瞳周围的庞大灵力。怀慈佛祖不?愧是半步踏破飞升门槛的大能,哪怕他已坐化了千万年,但单单是他留下来的一双眼?睛,所散发的灵力余波也远远超过?悟了祖师本人。
而悟了本尊所吸引的灵气,竟几乎完全被那双眼?睛里?残留的灵气盖过?去,如同萤烛末光之于煌煌赤日,很不?起?眼?。
可是今日,天音直视悟了祖师的双眼?,却看到那双眼?睛周围的灵气黯淡了许多,灰蒙蒙的,就好像……
就好像是一个拙劣的仿制品。
心中有一丝困惑闪过?,但天音无暇多想,毕竟她与悟了祖师本来也交集甚少,只见过?寥寥几面,或许是对方这些年里?遭遇了什么变故也未可知。
于是天音赶在对方心生?疑窦之前移开?视线,扯了扯嘴角:“不?……其?实我明白。”
她原先确实是不?懂的。
在年少时的李道音看来,哪怕是她想伸手摘星捞月,也并非狂妄臆想。所以她从来都是懒懒散散,对大多数事物兴致缺缺——因为没有什么是需要?她刻苦认真去做,才能够完成的。
一切都称心如意,一切都水到渠成。
直到天音的小女儿出生?,那是一个资质平凡甚至平庸的孩子,让她逐渐理解大多数人攀爬求道之梯的艰苦无望。
云鹤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天音的神?色,目光往大殿四处一转悠,试图岔开?话题:“咦,怎么没看见观水尊者?刚刚还在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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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修仙界,能被尊称一声“尊者”的不?过?寥寥数人,因此这下观水尊者缺席,也极为醒目。
天音被转移了注意,环顾四周,随意答道:“这擂台上也没几个他座下弟子,说?不?定是身?有要?事,先回问天峰了吧。”
“怎么都不?和我们打声招呼?”云鹤托着侧脸,嘟哝道,“观水这家伙,近几年真是越来越孤僻了。”
——“观水尊者。”
另一边,御山道君推开?门,就见到被云鹤叨念的观水尊者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般地静立着。
观水的背影严严实实地挡着,御山随意瞄了一眼?,看不?清他面前究竟摆着些什么物件,只能看见一缕青烟袅袅上升,熏得满室皆是一股浓重的檀香味。
御山道君原本应该镇守在群山之下,但她忽然收到观水尊者的传音,邀她来一方飞舟上会面,言语间似乎颇为急切,于是御山这才动身?前来。
此刻,见观水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御山略显不?耐地问道:“不?知尊者邀我前来,所为何事?九宗夺魁之事事务繁忙,恕我抽不?出太多时间。”
“对、对不?起?……”一道颤抖的声音闷闷沉沉的,气若游丝,几乎随着那缕青烟一起?散在室内。
微微一怔,御山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对不?起?,御山……”只见观水尊者终于缓缓转过?身?,他满面泪痕,唇角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眸透出深深的绝望和愧疚。
而现在,御山终于能透过?他,看清他身?前究竟有什么——
一张深黑的供桌上,正摆着一只香炉,炉上贡了几支香,青烟袅袅,如丝如缕。
至于那正享受着香火供奉的……
御山道君瞳孔骤然缩紧,面上浮现出惊愕与嫌恶的神?色。
只见供桌前密布着形态各异的、大大小小的眼?睛,有的如同兽瞳,有的极像人眼?,有更奇者则活似一圈圈的老?树年轮。
铜质的眼?瞳在光下,如同活物的双目一般散发异彩,栩栩如生?。这些眼?睛挤挤挨挨地簇拥在一起?,彼此之间紧密地黏连着,精巧的雕刻技艺使每一根眼?睫、每一个瞳孔分毫毕现,让人注视着便感到头晕目眩。
“对不?起?——御山,我不?得不?杀了你。”
怔愣之间,御山迟钝地理解着观水的话语,他的声音犹带颤抖的哭腔:“因为我想活着,我想活到飞升的那一天。”
“锃——”只闻剑身?出鞘破空之声。
霎时间,剑光掠过?,白若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