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领头女修再次不敢置信地喃喃一声,只是这次语气明显低缓,失落而不?解。
她双目圆睁,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深黑的、粘稠的东西在涌动,不?受控制地向瞳孔外蔓延,几乎要?将?她的眼?白一同染黑。
但小沙弥只捕捉到这一刹那间的异常,等领头再抬起?头时,她显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笑容清浅地向小沙弥点点头:“多谢配合,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下一位同胞,请上前来吧。”尽管心中仍有怀疑,但在大庭广众之下,领头还是选择暂且放过他这一回,视线绕过?小沙弥,望向他身?后。
小沙弥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一会儿,暗暗松了一口气,抽出手便离开?了。
其?实在探入铜盆之前,小沙弥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不?如表面平静,是有几分打鼓的。
昨夜,鬼婴在小沙弥的拷问下,磕磕绊绊地描述了它的所见所闻,但它心智不?全,只会反反复复地强调那几个词——
“偷偷出去玩”、“两个人”、“吃肉”、“死了”。
绞尽脑汁解读无果?,小沙弥当时就感到头脑隐隐作痛,只能无奈地询问它:“你先老?实告诉我,那两个人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鬼婴呆呆地被他拎在空中,似乎正在奋力转动不?太聪明的小脑瓜,然后忽然用力地摇了摇头。
就算第一个人可能是走近水缸后猛然见鬼,被它吓死的,那第二个人可是根本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啊!
它也很委屈!人怎么莫名其?妙就倒在地上了?
小沙弥和鬼婴一人一鬼都十?分头疼,度过?了万分焦灼的后半夜。
在清晨有人敲门召集他们时,小沙弥的第一反应是“完了”,但他冷静下来之后,还是选择相信鬼婴的话,先以不?变应万变,至少表面上不?能露怯。
如今看来,那两个人的暴毙当真与鬼婴无关,否则在契约之下,即便鬼婴未现身?,那黄铜盆也会在触碰到小沙弥的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那么到底是谁呢……
小沙弥下意识碰了碰身?上破烂褴褛的袈裟,布料拼接的线脚后,隐隐有一点渺小的萤火一闪而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天月九极镜前。
云鹤真人摸着下巴,上半身?慢慢倾向坐在他身?边的天音尊者,他压低声音说?:“天音你看!那个散修是不?是有几分像年轻那会儿的星浔?”
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去,天音疏懒地端详着镜中休憩的易玦,思索后开?口:“对敌出刀时有些影子,但性情?温和许多。”
“也是,”云鹤赞同地点点头,“虽然星浔也面上常带笑,但说?话可不?如她客气懂人情?。”
天音闻言斜睨云鹤一眼?,语气含笑:“幸好现在星浔没有注意到你,不?然小心又被挂到树上。”
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云鹤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一旁的悟了祖师定定地盯着镜面,忽而意味不?明地感慨:“她看起?来很年轻——真好啊,天赋上佳,未来可期。”
“代代皆有人才出,这有何稀奇的?”天音尊者漫不?经心地说?道,手上正在为她的无弦桐木琴上精油养护。
悟了祖师仍然微微笑着,但眼?底却情?绪不?明。
低垂眼?帘,他看见了自己倒映在茶水水面上的面容——如此苍老?、虚弱,皱纹像是老?树皮一样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块儿,褶皱之间嵌着一双泛着青灰色阴翳的眼?睛。
悟了师祖感到自己就像一棵濒临枯萎的树,埋于土下的根系早已腐烂发黑,投入再多心血维持,也无力回天。
沉默良久,悟了方才缓缓叹气,那宛若风穿过?枯死空洞的树洞所发出的低呼,暮气沉沉,毫无生?机:“迦楼当年开?辟秘境,只创造明月而不?设曜日,便是以为月光下万星璀璨,没有谁的神?采会被谁盖了去。”
“而旭日既东出,天无二日t?,其?余萤火微光便再无现身?之时。”
“可这世?上就是不?公的,总会有那么几个惊才绝艳之人,生?来便注定能把想要?的一切攥在掌心,其?他人耗尽十?年、百年、千年也难以仰其?项背。”
感慨完,悟了祖师自嘲一笑,对天音道:“尊者同样身?负天赐之姿,年少成名,鲜衣怒马,风光无二——大概是无法?理解老?衲这话的。”
抚琴的手微顿,天音尊者抬眼?,与悟了祖师对视一眼?,眼?神?中既有转瞬即逝的怅然,也有掩藏得很好的审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