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快步出去,她站在檐下激动地问:“瑞哥儿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话落,她闻到熟悉的血腥味,跟那晚灵堂里一样,血腥气浓重,沾了水雾越发浓郁,腥味熏得她作呕。
“哪来的血?谁受伤了?”她急慌慌问,她看见孩子趴在护卫肩上没动静,她害怕地问:“瑞哥儿怎么了?睡着了?”
“晕过去了。”施继之掸一下衣裳上的雨雾,他不满地说:“带孩子回屋去,我怎么有个如此胆小的儿子。”
“怎么晕过去了?大夫扎的?大夫怎么说?他指缝里怎么有血?”陈氏慌了,她接过孩子发现血腥气来自孩子身上,不只是指缝,袖子上、前襟都溅有血点子。
施继之看一眼护卫,护卫代答:“没去看大夫,大爷带小少爷去报仇了,三爷前些日子被我们逮住,今儿去要了他的命。”
陈氏一听,险些晕过去,她吓得腿软,磕磕绊绊地问:“谁动的手?”
护卫朝瑞哥儿看一眼,结果看见孩子睁开眼。
瑞哥儿眼中异样的光一闪,他举起手往陈氏脖子上打,嘴里亢奋地喊杀杀杀。
陈氏倒地,丹穗忙去扶,施继之提起宛如疯癫异样亢奋的孩子,他皱眉盯了几瞬,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彻底废了,他被吓疯了。
陈氏大哭,她抢过挣扎着喊打喊杀的儿子护在怀里,一声声喊着瑞哥儿,“瑞哥儿,是娘啊,是娘,你看看娘,你回回魂,娘求你看看我——瑞哥儿啊,娘又错信人,娘又害了你啊……”
施继之有些不自在,他开口说:“你带他回屋吧,等雨停了,我请高僧过来看看。”
陈氏似是没听见,她匍匐在地箍着挣扎不断的儿子,嘴里不住念叨着。
丹穗别过眼,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看。
忽的,陈氏站起来,她夺过护卫腰上的刀,奋身朝施继之扑过去。
“大爷小心!”护卫惊呼。
施继之后退,但离得太近,还是被陈氏刺了一刀,下一瞬,她飞了出去摔倒在地。
“你疯了?”施继之大怒,他捂着冒血的胳膊一脸的狰狞。
“我早该疯了哈哈哈。”陈氏起手扇自己一巴掌,一巴掌又接一巴掌,她边打边骂:“我眼瞎,我不听爹娘的话,嫁给一个畜牲,毁了我的孩子。施继之,你不得好死,瑞哥儿才六岁大,你强迫他手刃亲叔啊啊啊啊啊!我该死,你也该死。老天呐,你睁睁眼,收了我们吧。”
陈氏拖着瑞哥儿走进雨里,她站在雨里奋力大喊:“施继之,你不得好死——”
施继之踹飞圈椅,他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
丹穗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她摸一下头上的簪子,心里的念头逐渐清晰,她要在离开前杀了这个畜牲。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除了雨声风声似乎再无旁的声音。
这场冬雨持续了五天,城外护城河河水暴涨,胡虏大军的水师来了,在雨水的遮掩下,战船入水攻打水门。
“将军,挡不住了,雨太大,射出去的箭准头偏得太过,射不中敌军。”
“将军,石头和横木要用完了。”
“将军……”
战事僵持一夜,天亮雨势减小时,平江府开城门受降,迎胡虏大军入城。
丹穗得到消息时,她一边忙碌着准备宴席,一边提着心等韩大侠上门。
“曲管家,埠口来了艘卖鱼的船,船夫说是你要的货?今天的鱼不是已经买了?”门房来喊。
丹穗心说她没吩咐过这事,话没出口,她随即想到八成是韩大侠来了,她忙快步过去。
韩乙戴着斗笠扮作渔夫窝在船上,黑袄的领子挡住半张脸,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抬一下头。
丹穗确定是他,她小跑过去站在石阶上高兴地说:“太好了,韩大侠你还活着。”
“上船,我送你出城。”韩乙闷声说。
丹穗犹豫了会儿,她低声说:“明天晌午施继之要置席宴请胡虏军士来吃饭,都是他以往结识的。我们要不要多留一天,把这些人宰了?”
“好。”韩乙激动地一口答应,“我先送你出城,我再连夜返回来杀人。”
他本来就打算先把她安置好,再折返回来杀了施继之,如今能多杀几个胡虏是赚了。
“不,我留在施园更方便。你去给我买两包砒霜,我能接触到厨房的饭食,我来下毒。”丹穗早就考虑好了。
两人商定好,韩乙撑船离开,丹穗按捺着激动回到施园。
“曲管家,怎么没买鱼?”门房问。
“今天的鱼够吃了,我让他明早再运一船新鲜的来。”丹穗说。
路过走马楼,丹穗被秦梦叫住,“丹穗,城门破了,韩大侠回来了吗?”
丹穗摇头,“没有,大爷明确说过不让他再来施园,他哪会再来。”
“你也没他的消息?”秦梦追问。
丹穗觉得她神色不对劲,她谨慎地回答:“没有。你有事找他?那可不好找,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秦梦笑一声,她捋起垂落的发丝,说:“是啊,还指望着他能救救我们这些苦命人,哪料到他的侠肝义胆是假的,也可能是我们这些人不值得救。罢罢罢。”
丹穗忍着反驳的冲动,她离开了。
*
次日一早,施园天不亮就开始忙碌,朱氏早早醒来,她站在阁楼上推开窗往外看,像是不知道冷一样。
“卖鱼的来了,来两个人抬鱼。”丹穗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