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姨娘中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八九岁了,容貌身段早不能跟二八芳华时相提并论,身价更不用说。在场的人都明白,她们如果不肯听施继之的安排,他就把她们卖去娼妓馆接客赚钱。
暮色降临,晦暗沉重的夜色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后院的阁楼上传出秦梦凄厉的骂声,天井上空有寒鸦飞过,粗哑难听的叫声如闷雷轰炸。
前路黑暗,有人哭出声。
施继之脸色温和下来,他温声安抚,许重利加以画大饼,试图收买人心。
“诸位姨娘别忧心,我会给你们找个好人家。你们从施家嫁出去,施家就是你们的娘家,我就是你们的娘家人,以后有委屈由我给你们撑腰。”施继之目光殷殷地望着面前一个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他笑眯眯说:“别瞪我,也别埋怨我,我比谁都盼着你们过得好,你们好我才好,我不会害你们。”
没人再吭声。
“送姨娘们回去。”施继之发话。
*
阁楼里。
朱氏听着风里传来的嘤嘤哭声听了半夜。
次日早上,婆子来送早饭时,朱氏塞一个青玉戒面的金戒指给她,打探问:“昨晚发生什么事了?隔壁走马楼的姨娘们哭什么?”
婆子喜滋滋地把戒指塞怀里,这才把昨晚石园里发生的事交代清楚。
朱氏听罢沉默许久,她还是小瞧了施继之,她以为他打着胡虏攻进城后献财献宝的主意,没想到他早就跟胡虏有勾结。她总算明白丹穗为什么挨打挨骂拼着冒死的风险也不肯投靠她,看样子她必定清楚施家父子俩暗地里的勾当。在没确定施继之死亡之前,她必须站在施老爷一方,否则施继之回来,头一个死的就是她。
“趁大爷不在家的时候,让秦姨娘来一趟。”朱氏在婆子来送午饭时,她拿出一个金镯子递过去,并许诺只要秦姨娘肯来,她会再给一个金镯子。
……
城外烽火最盛的时候,施园里响起丝竹管弦声。
施老爷下葬的第二天,施继之带着护卫领瑞哥儿出门了,趁他不在家,后院的下人相互打掩护,引着秦梦前往关朱氏的阁楼。
朱氏捋下手上最后一支金镯子给婆子,把人打发下去后,她盯着眼带血色的秦姨娘,问:“施继之没把你关起来?”
“关我做什么?我又影响不了他,我跑又跑不了,还值得关起来?”秦梦望向远处,她无精打采地问:“你找我做什么?没要紧事我回去练琴了。”
“你想不想施继之死?”朱氏压低声问。
秦梦转过脸看她,这两天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瘦了不少,英气的面容越发立体,看上去颇有锋芒。
“谁不盼着他死?你有什么办法?”秦梦想了想,说:“下毒?你有毒药?”
朱氏手上还真有砒霜,可惜用不上,她打听过,她们接触不到厨房的饭食,尤其是送往前院的。再一个,毒药味大,想要让拌在汤食里让施继之吃下去很难,可能性不大。
“我手上有几支烈性催情香,你只要在施继之款待胡虏军士时想法子让他和丹穗闻到就行。”朱氏怕再耽误下去施继之回来了,她不再犹豫,将她的计划全盘托出。
“我们伤不到施继之的汗毛,但那个刀客可以,他跟丹穗有私情,你想法子让施继之把丹穗占了,到时候丹穗要是出点事,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施继之?”
秦梦沉默几瞬,她听安翠儿和古越提起过韩大侠行侠仗义的事,他曾杀过戕害丫鬟的少爷,如果丹穗因施继之死了疯了,他必杀他。
“丹穗……她又何辜。”秦梦不忍心。
“你猜她知不知道施继之勾结胡虏的事?不信你且看,你们在席上伺候胡虏军士的时候,看看丹穗在做什么。”朱氏又添一把火,她暗戳戳提醒:“秦梦,你爹是抗敌英雄,你可别让你爹脸上蒙羞。”
秦梦脸色一沉,说:“不用你操心。”
她本来就没打算苟活于世,若是能在席上刺死一两个胡虏,不枉她偷生的这几年。
“不过韩大侠不在施园,他早在老爷下葬后就去守城了。”秦梦想起这个事。
朱氏皱眉沉思一会儿,她倒是没料到还有这个岔子。
“你确定他跟丹穗有私情?”秦梦问。
“丹穗之前被我关起来的时候,他夜夜想法子潜进来探望她。要不是因为她,陈氏母子俩会被救走?”朱氏说,“要是换成你被我关起来了,他会来救你吗?”
不会,秦梦心里有答案。
她想起韩乙打发她们的厌烦样儿,又思及安翠儿问丹穗对韩乙是否有意时她一口否决,她心里升起一股恨,贱男贱女,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耍她们好玩是吧?
“我会想法子把消息透露给他。”秦梦再无犹豫,她伸出手,说:“催情香给我。”
催情香交出去,朱氏把砒霜也分一半交给秦梦,听着脚步声下楼,她满意地笑了。这次哪怕让韩乙逃过一劫,她也知足了。
丹穗跟了老子又陪儿子,她就是毫无羞耻心苟活人世,余下的半辈子她也见不得光,苟且偷生罢了。她的孩子也会因她蒙羞,一辈子抬不起头。她落到这个境地,恨不恨施继之?她的孩子又会不会恨这个似兄似父的父亲?
朱氏突然大笑出声,她就是杀不了他们,她也要让他们子孙后代无法安宁。
*
前院,陈氏坐在角亭里看着丹穗,已经过两天了,她还是无法接受丈夫的真实面目,太可怕了,他竟然通敌,还做出把亡父的姨娘献给胡虏拉关系的丑事,真是毫无廉耻心,人皮下竟是个豺狼。
“你早就知道他跟胡虏有勾结?”她问。
“是。”丹穗点头,她盯陈氏一眼,问:“您要去质问大爷吗?”
“他会听我的?”陈氏惨笑一声,说:“现在没人可以阻拦他,谁又能拦得了他。”
远处传来战鼓声,风里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越来越重,丹穗心里飘忽一下,她起身看向远处,然而什么也看不见。
天上阴云聚集,天色暗了下来,看着要下雨了。
过了晌,雨落下来了,雨声风声盖住两军交战的鼓雷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停战了。
“不知道瑞哥儿怎么样了。”陈氏对施继之不放心,一心惦记着儿子。
“回来了。”丹穗看见五六个护卫簇拥着施继之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