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该死的人,决计做得出来。
叶玖马上分外乖巧,连头上的发丝儿都服帖。作为心魔,最失败的事情就是丧失了去争夺宿主的身体的念想。但是他真心实意地表示大可不必,徐行藏那副破烂身子,谁爱要谁拿去,他滋生出来的心魔真真是遭罪,不仅要帮他分担点儿痛苦,跟他念叨解闷儿,还得谨防他死了。不然,他一死,心魔就真的要继承那一天十二时辰,不分寒暑与昼夜疼痛的丰厚遗産了。
并且夜里受冻会爽,要再附加着了风,会爽上加爽。
程度大概就是,一旬换三个心魔的地步吧。
心魔可以被消灭,但真的不必被疼死。
这样的魔生既无尊严,也无意义。日後去地府,阎王点名,都不好意思说死因。
他运气格外好,在出生的时候,第一句话不是桀桀地笑着表示这具身体该换个主人了,而是先礼貌地说了声“晨安”作为开场白,结果还没有来得及表达诉求,就被弄下来,跟一个小剑灵一块儿被练成了人,有了副还算好用的身体。
但是吧,他却没有自由,毕竟他作为某人心魔,性命与他相连,行止受他左右。
“叶玖”看向徐行藏,他常惊异于这人竟然没有死,也惊异于,有的人怎麽就到了疑心病深重到了连自己的剑灵都不相信,要用只心魔来钳制的程度。
他这样儿的,算个剑修麽。
蝇营狗茍,茍且偷生。
但有时他亦疑惑这人究竟在想什麽,如果痛苦已经到了不可忍受的阈值,而且世界上没有信任的人,没有期盼的事儿,还活着干嘛呢。
不过,他还是活着吧,他有一日活,自己才有一日活。
为这样的人殉葬,挺难受的。
徐行藏颤抖的手擡了出来,心魔低首过去把他稳稳托起,施展了个小清洁术帮他把衣纱上的污渍去除。
“打扫干净屋子,带我去个无人叨扰的地方。”
……
“陆鸣真是个好孩子,连心魔都生不了一个。”
心魔蹲在地上支火堆,还要防着某人在火势不足之时,就把这个好容易才生起了点儿的柴火堆,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给踩灭了去,“你没事儿提他干嘛?要我去把他给你提过来吗?”
目光顺着呜咽的声响,看向那个坐靠于山壁下的人。他脸上的线条刻薄,眼神嘲弄。
似乎,能滋养出心魔是什麽值得骄傲的事儿。
再擡眼看向这山洞里新生出的无数划痕,下一秒,金光飞闪,土石崩落下来,又砸灭了火堆。
啊,要不他换小剑灵出来伺候这个活佛吧。
“川川。”微弱的声音在呐喊。
心魔无奈地看向他,再不行,他去把雪中仙请来也行,人有的时候,没那麽有必要要面子的。
尤其是咱们这种情况的。
徐行藏闭眼翻了一圈,“停停。”
温柔在痛苦中挣扎,没有喘息之机和停泊之处。
心魔叹气儿,这又是他哪位不中用的相好呢。
平日也没听他提起过。
呻吟中泄出的胡话就没少过。
半响。
“去找谈广涯。我受不了了。”徐行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痛苦让他一直仰仗的好颜色成指数倍的衰减。
他沙哑至极的声音里全是祈求,灰暗的眼珠中是染着红色血光的哀恳。
“什麽?”心魔不解。
“好,好吧。我这就去,是魔尊对吧?”
不必看他的面孔,那只鲜血淋淋但他却仿佛没有分毫感觉的手就是他此时感受的侧写。
心魔不敢耽误丝毫,立马就要去办,这人看起来确实快命不久矣了。
但他还来没走到山洞口,就被呼来的风扑倒,流淌血的手攥着他的脖子,“你找死,谁准你去的。”
心魔,“……”
“生火。”
这下心魔不用那怎麽也燃不起来的柴火了,他借调了剑灵蓄起的灵力,然後用灵力给他生出了含着热意的火来。
真是要了魔命了,知不知道灵力对魔的伤害有多大啊。更何况他还不是那种擅长正面战场,适合强攻或者高防的皮肉厚实的魔。
洞内的温度已经高到了人体难以承受的界限,徐行藏漏在外面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红。
像只差一步就要被烫得坏死了。
但他的理智好似回笼了,抖了一些灵石出来,指使着心魔摆出一个复原回春之阵,又把火支的更旺。
垂眸看了眼自己那看不出好皮的手,徐行藏脸上的表情是无甚所谓的麻木,下一秒,那双原本一点儿茧子都没有的手径直探入火中,乍然升腾起的猛烈疼痛就只有几秒。
随後,任皮肉翻卷,剥落,露出指骨,再被熏黑,感觉却在逐渐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