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本就对成乔印象颇佳,蒙毅更是放下了原本的少年心气,目光炯炯,一声未吭地听她发言。
“成蟜以为,不若以工代赈。”成乔道,“可雇佣百姓修筑堤坝丶重建屋舍丶开辟荒山,以工钱代替救济,如此,又能创造一笔生産力,同时又可解决百姓生计,何乐而不为?”
“李某亦有此意。”李斯心说竟有同道之人,感叹之馀,面色仍是不变,挥袖遣一书吏记录具体方略。
成乔先道除却先发放一批物资以解决燃眉之急,接下来便需组织一支至少万人的队伍疏浚黄河水道。
“万人?”李斯面露忧虑,“只恐一时难以征集这般庞大的人力队伍。”
成乔唤书吏取来受灾民衆名册,剥除老弱病者,能征用的青壮年顶多不过七八千之数。
秦国的劳动力耕地的耕地,入伍的入伍,均是有固定角色在身,想要调动并非易事。
“然而黄河水道泥沙多年淤积,工程量浩瀚如烟海,一万人已是成蟜所估计最保守之结果,唯恐尚且不足。”言下之意是不能让步。
李斯听出她话外之意,忖度着在匠艺巧技方面,自己断然不如眼前这位年轻人,因而也并未提出质疑,点头应道:“既然人手不足,那便只能从洛阳周边县邑征集剩馀民夫,按徭役征发便了。此外,若有刑徒受有司处以城旦丶鬼薪白粲丶司寇者,则亦充民夫之列。”
成乔心道你倒颇会利用人的剩馀价值,连囚徒也不放过,嘴上应是:“成蟜正有此意,一切按李长史之意。”
具体事宜交由蒙恬去办,这位青年将军办事沉稳,且效率惊人,三日後便呈上了一份征用民夫名单,按序列依次调用。
“清理泥沙需木器,仓廪储备不足以万人支用,不知长安君可有所准备?”李斯复问。
她早有预料,因此当一批批竹制工具自新安城运来时,李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这批清理工具自然上报了公家,由朝廷出钱,因而又是一笔落进城中劳动妇女袖中的大额收入。
疏浚与清淤队伍分派毕,成乔又开始按部就班规划加固堤坝事宜。
黄河水患自古便是一大心病,她虽无把握将此痼疾在秦朝一代彻底根除,但至少需要保证至少十年不发大水。
鉴于人手不足,她只能先备齐建设堤防需要使用的竹笼丶木桩丶沙袋等物,待疏浚河道的那批人轮流完成任务归来,便能安排固堤事宜。
这倒也不能怪她剥削工人,实在是人力资源不够用,只能尽量充分提高利用率,除了额外增加报酬以外,也没有其他能够补偿的办法。
不过似乎歉疚的唯独她一人,其馀等衆却是心安理得。
毕竟百姓生来就是该为富国强兵受驱使的,産生多馀的同情实属妇人之仁,殊无必要。
当她沿河道视察时,所见的正是一幅如火如荼的劳作之景。
役夫均身着短衫麻裈,裤脚挽起,草鞋上浸满湿泥。
远处河水滚滚而流,化作一滴滴浊汗,自役夫的额头眼角涔涔而落。
“这位大哥瞧来气力十足,不知夥食可否饱腹?”
成乔拾起一把铁锹,挖了勺泥沙,一面与身旁的棕肤黑衣男子攀谈。
闻听有陌生人搭话,男子诧异地瞧了她一眼,见她虽面生,但语气和善,遂回道:“尚算不错,虽不见荤腥,然粟米饭供应不缺,我已是心满意足。”
寻常人家平日也吃不着几顿肉,因而男子对此并无甚麽不满。
成乔闻言,瞥了身旁跟随的甘罗一眼。
甘罗会意,悄然掏出袖底小册,添上“饭食需加肉一道”的字样。
男子并未发现这个小动作,继续与成乔搭腔:“这位小兄弟想必是新来的,是以不知,长安君不仅未于食物上亏待我等,甚至给予我等闲暇以休养,不比之前需整日劳作,我等皆甚是感激。”
本着可持续发展的人文主义原则,成乔采用的是轮班制,即分为组别轮流上岗,以防止役夫过度疲劳。
这本是最正常不过的制度,且不仅是为了役夫的身体着想,此外未尝没有提高效率的考虑,男子却已然对自己感动不已。
成乔略感羞愧的同时,开始琢磨起上疏将这轮班制贯彻秦国的徭役制度。
见她神态游离,男子好奇问:“小兄弟可是想说些甚麽?”
成乔抽回深思,笑道:“大哥莫怕,只管实话告知于小弟,若长安君予你一机会,是居于其治下,抑或留于大秦其馀境内,大哥将如何选?”
男子不假思索:“那还用问,自然是长安君治下,听闻恤民有方,且生活富足,近者悦远者来,何乐而不为?”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我家世代老秦人,只要长安君忠于秦,莫受六国以高官厚禄诱惑,我便一日愿跟随长安君。”
成乔眼神微暗,随即又道:“大哥莫嫌小弟多言,倘若——”
话音未落,迎面响起一阵厉声斥语,几个披甲军士正押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子,口齿凶恶道:“快些,快些,日落前赶不及,是欲连累家人麽?”
闻言,男子们顿时目露惊恐之色,勉力拔足,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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