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容娘在脑海里迅速寻找理由。
“为阿父打探消息。”她随即将方才所见告知吕不韦,“阿父不知,李长史才来见了阿父,转身便跑去了秦王那里,女儿心里怀疑,这才偷溜出去。”
吕不韦双眉立时聚拢。
“李斯?”吕不韦抚摸下颌,“如今大权乃为父独揽,他难不成另有要事面见大王?”
吕容娘摇摇头称不知。
倏尔,吕不韦瞳目中掠过光芒,刹那间反应过来,拂袖咬牙:“为父一时不察,中了计策!”
向来以波澜不惊着称的他,少有如此慌张时刻,吕容娘不禁心慌,忙问:“阿父被暗算了甚麽?”
吕不韦胸腔上下起伏,长叹一息:“为父日理万机难免有所疏失。罢了,罢了——”
他摇手晃脑,负手于庭中踱步:“做个富家翁也未尝不可,知足便好。”
天外黑云翻涌,月影晦暗,吕容娘心头隐约爬上一股不安。
要变天了。
。
嬴政步入酒气醺然的室内时,正是夜半时分。
衆人只见一身着黑袍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一语不发,看鼓鼓生风的衣袖似有不悦之气,皆垂眉敛目退避三舍,不约而同未上前搭话。
嬴政也并不愿多言,身後随从亦步亦趋跟着,几人行至一张美姬簇拥的卧榻之前,看着眼前的青年接过玉樽仰首灌下,一面与身边美姬调笑,一条胳膊兀自搭着後者的脖颈,肆意的笑声透过酒气清晰钻入耳里。
察觉出面前凭空出现一道凌人黑影,青年打了个呵欠,睁开迷蒙双目,醉意醺醺:“你是何人?”
随从欲张口,嬴政示意停止,居高临下地看着成乔,语气里不辨喜怒:“你的伴读呢?身为公子伴读,理应规劝公子言行,怎可任由你如此放浪形骸。”
“你说甘罗?”成乔满不在乎地微笑,“罪臣也配有伴读?”
嬴政与她平心静气道:“寡人还未命御史台审你,你尚且称不上罪臣。”
“更何况你这般——”嬴政蹙了蹙眉,视了眼桌上凌乱的空酒杯,“——沉溺酒色,怎对得起关心你之人?”
“还有人关心我?”成乔的语气里多了两分自嘲。
“寡人……”嬴政收回脱口而出的自称,立即续道,“今夜接见了相国的女儿容娘,她孤身前来为你申辩罪过,其真情便是连寡人亦不免为之动容,难道你便要将所有在乎你丶关心你之人的一片热忱抛诸脑後麽?”
“那我真是感动不已。”成乔掀了掀唇角,“所以王兄信她的话麽?”
“信,缘何不信。难道王弟自己也怀疑?”
“臣辜负王兄信任,私自藏匿禁物,臣之不轨,天地共鉴,岂敢劳动王兄的信任。”
嬴政没有搭腔。
他扫了四下不知所措的歌姬一眼,凌厉目色瞬间令人胆寒,纷纷垂首矮身:“奴先退下了。”
“退甚麽退?”成乔招手示意,“继续奏。”
“嬴成蟜!”嬴政怒道。
歌姬绞了绞手,左右顾盼,虽张口嗫嚅,喉咙却不敢发声。
“莫怕,不过外人而已,莫要管他。”
“放肆!”嬴政忍无可忍,刚欲斥骂,成乔蓦地回击。
“哥哥坐拥满宫六国美姬,未尝有人谏阻,怎麽臣不过唤了几个歌姬奏乐,就值得哥哥如此大动肝火?”成乔嘲弄地说。
话音刚落,衆人皆不由为他的口无遮拦捏一把汗。
素日谨言慎行的成蟜今日不知吃错了甚麽药,竟敢当面触犯君王之威,只恐命不久矣。
嬴政竟未动怒。
相反,他甚至哂了一哂。
甩袖撩袍,他坐于榻边,与半卧的成乔相距咫尺。
须臾,秦王微俯下身,附耳轻语了一句。
“可惜给你六国美姬,只怕你也消受不起。”他弯起唇角,“我亲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