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养蚕手册。
踏入这屋舍中,四处烟雾升腾,每间房中均有一个浴池,望之水质干净,应当是定期勤换过。
池沿坐有零散数人泡澡,由于夜色已深,因而并未容纳多少人在场。
且从在岸上更衣男子的装束来看,这群人麻布裹身,脚下踏一双草鞋,腰间以粗绳裹束,标准的下层人民装束。
嬴政身旁随从不由皱眉:“这里是……”
另一人搭腔:“应是净房。”
“这净房何以建造于街旁?又何以能容下……”
发话随从环视了眼,以目光丈量尺距,又算了算容积,又道:“能容下至少三十馀人?”
他们未曾见过建在大街小巷的净房,平日里百姓有无沐浴,又该如何沐浴,自与他们也无甚关联。
“替寡人……我唤一人来。”嬴政吩咐身旁随从。
随从会意,稍顷便引一发丝尚且湿漉漉的平民男子,取了一串半两递他,男子受宠若惊地接过,忙看向中间身量最为出衆的青年:“不知先生欲打听何事?”
“此为何所?”
“回这位先生,此地乃长安君所建,名曰公共浴室。”男子掂量此人必为贵人,因此态度极为毕恭毕敬,主动将所知和盘托出,“长安君体恤下民,思虑及我等在家中无处沐浴,因而不惜投以重金为我等建造专门场所。”
倏而,他听见面前青年的双唇啓阖,分明吐出四个字:“多此一举。”
青年的眼神中间明显带有两分凉薄,男子不敢反驳,继续垂首道:“我等起初也认为不值得如此兴师动衆,然我等逐渐发现,时常沐浴之後,从前不少毛病再也未犯过,想是与洗浴有关。”
见青年与其随从的神态仍是不以为然,男子便闭口不再言语。
“那长安君还为你们修了些甚麽?”
“厕所。”
“甚麽?”
“长安君修建了一批公共茅厕。”
嬴政不由微哂。
旁边随从亦忍不住发笑。
成乔临出发前言要为大秦守护秦赵边境,抵御赵国来犯,孰料城墙不修,军备不整,竟将钱与精力花费于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上。
又有何用。
嬴政如此想着,扬袖道:“你先下去罢。”
他一语不发地往驿馆踱去,随从亦大气不敢出地跟上,不约而同地传递了一个眼神:秦王此刻心情不佳。
他们并未猜错,嬴政是有些失望。
本以为嬴成蟜乃是帮助他共创大业,一统六国的大才,他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期望,不远千里前来探看。
如今试他以区区百里之地,竟也不过如此,与他之前的期待大相径庭。
在他的想象中,此时的新安城理应城墙坚固,粮食满仓,民风淳朴,路不拾遗。
而非这般夜里仍灯火通明,百姓皆以利益为重,眼里不再将耕战置于第一位,而是贪图钱财,重视享乐。
这如何能治理出成果?
嬴政抱着这股失望,回到了驿馆安歇。
驿馆修建于官署近旁不远处,应是方便外宾随时办事之意。
官署外观并不华丽,但这驿馆却出人意料地装修精致,无论何时均有衣食热水提供,馆使态度谦恭,一见嬴政一行人入来,便堆上笑脸前来迎接。
“不知贵客是从何处而来?”
随行的李信替秦王回答:“我等乃齐国客商,前来售卖丝帛。”
馆使点头,命小吏接过行装,却又道:“幸好贵客来得正是时候,要是再晚些来,怕是一分钱也赚不了喽。”
嬴政蹙眉:“这是何意?”
“贵客有所不知,长安君近来正率衆教以养蚕之法,恐怕不出半月,全城妇女皆将掌握其中技巧,如此下去,蚕丝産量定然大幅上涨,还需贵客之丝帛做甚?”
总算教授了些正经之物,嬴政暗想。
“贵客若有需要,自来寻在下便可。”馆使见有人召唤,匆匆告退。
嬴政若有所思,望了眼驿馆外停放的车马,道:“看来此地外客不少。”
话音未落,便闻驿馆正厅内,忽传来两人论辩之声。
嬴政敛袖抱臂立于柱後,静听其音。
黄衣男子穿着朴素,声音也更温厚:“集体利益自然比一己私利更为重要,倘若一事仅能利于少数群体,而于集体有害,为何要顾及这少数人等?”
“刘兄此言差矣,你我均非天意,亦非人主,又有何资格牺牲那少数人之利益?少数人利益便非利益麽?”另一青袍男子向其作揖。
“倘你面前有两舟陷入险境,一舟上载有三人,另一舟载有三十人,方向相反,你仅仅能救其中一艘,不知你是救那三人之舟,抑或三十人之舟?”
青袍男子却微笑:“在下不会游泳,为自己性命着想,恐无下水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