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行的衣服从棉服脱成了羊绒衫。
羊绒衫在到达芒城时也彻底穿不住了。
他索性都脱了,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袖T恤。
莫爱也差不多如此,到最后也只穿着仔裤和白色卫衣。
村长安排了车来芒市接人。
他们坐上商务车,沿着盘山公路去往村寨。
山路蜿蜒迂回,有些地方非常陡峭,山体表面铺了高韧性的山体覆盖网,以防落石滚落。
程景行开窗望了望窗外,群山峻林,美不胜收。
远处的山是深绿的,蒙着一层白雾,近处的山是浅绿的,高高低低,草木叠生,品种繁多。
溪流在林间环绕,连缀成大小不一的湖泊,清澈见底,映照晴空,如一片巨大的镜子摔碎在这片山林,遗落下无数流光碎片。
程景行贴着车窗往下看,轮胎往外不足一个人的身位,就是如斧凿般陡峭的断崖。
一眼望去,险峻得几乎能看到有雾霭蒙升起的崖底。
美丽的事物总会与危险伴生。
他不禁问莫爱:“你当年也是这么进山的?”
莫爱笑笑说:“景少爷,知不知道一种交通工具叫长途卧铺车,买票就能上,不用身份证,上面有床,有厕所,一天一夜的路程起步。”
程景行瞠目,“这种山路,司机开夜车?你也敢坐?”
莫爱说,“我那时候没学开车,不知道这路难开。”
司机打了个岔:“那种卧铺车经常出事故,现在已经没有了。”
果然是,无知者无畏……
程景行心里后怕,不动声色地把她搂紧。
柏崖村寨不是一个村寨,是这一片山林散落村子的统称。
山林住了五个少数民族,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文明。
“你来这里,是不是因为爷爷?”程景行突然问。
莫爱摸摸他的脸,“哇,被你猜到了。”
程时文最后一本诗集就是研究民族多元文化的。
他曾经也踏足过这片山林,研究当地几个民族的语言和历史,而后以诗的形式记录了历史,着成史诗。
他们到达以前莫爱任教的小学旧址,在一处山坡弯路的尽头。
这里早就没有当时破败的校舍废墟,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崭新的白色五层楼房,楼前水泥路面上还修了跑道和篮球场。
村长在小学门口迎接他们,薄婆婆也跟着来了。
莫爱一下车就奔了过去,抱住她佝偻的身体,“婆婆。”
薄婆婆泪眼婆娑,一双已近半盲的眼,努力睁着想看清面前的姑娘,粗糙如皱纸的手一遍一遍摸着她的脸庞。
“山神保佑,你回来了。”
莫爱感到熟悉的温暖。
那些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日子,为她换药擦身,抚慰疼痛的,正是这双干枯有力的手。
不是只有与血脉相连的亲人才能产生亲情。
她身处险境时,也曾有幸感受过,有人将她视为女儿般关怀照顾。
村长带他们参观新小学。
宽敞明亮的教室,坚实耐用的木桌椅。
低年级的孩子们正在上课,他们身上穿着不同颜色和样式的民族服饰,不说汉语时,语言也各不相同。
村长清瘦苍老了很多,但脸上神色明显比前几年舒展。
他说:“现在一共三个年级,五个班,五个老师,周围三个村的孩子都来这边上学。”
莫爱跟程景行解释,周围三个村,因为家庭困境和民族信仰,很多都不喜欢女孩来学校上学。
程景行佯装讶异:“为什么呀?”
莫爱道:“这里的女孩一成年,家里就会安排相亲,要嫁人生孩子,读书会让她们不服从家里。”
村长搭腔:“莫老师以前去做过很多家访,专跑那些女孩的家庭,劝他们让孩子上学,很难劝动,工作不好做。”
莫爱问:“现在好些了吗?”
村长说:“好些了,学校管午饭和晚饭,家里少个人吃饭,家长们就愿意送孩子来了。”
莫爱哈哈笑:“这么烧钱的点子,谁想出来的?学校负担得起吗?”
村长往刻有学校名称的石墩上一指,“学校承建方拿的钱,说是他们老板想出来的。”
莫爱以为是正华集团,她记得许天来说正华为将功补过,负责重建校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