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别墅
京郊三十里,有一座山庄,名叫“采薇别墅”。
每年十一月里有“七日春会”,最为声势浩大。
本是秋日宴会何以得名“春会”?
皆因江南花楼每年三四月间的“桃花春宴”争奇斗妍,盛况非常。
江北的世家公子们自然不落人後,结伴前行,一睹江南风物,江北各家花楼也纷纷赶赴江南,领略些新奇玩意儿,回来教习各家的美人。
待江南春胜好景已过,这京城的花楼学以致用,方兴起这“七日春会”,大有隔江斗艳之意。
七日春会,第一日是花会,已是肃杀秋日,却有四时繁花,第二日是酒会,嗜酒之人不远万里,只盼着偶有所得,第三日是诗会,风雅士子,吟咏唱和。
第四日是茶会,焚香烹茶,品茗论道,第五日是珠玉会,玛瑙真珠,黄金翡翠,琳琅满目,第六日是珍宝会,飞鸟游鱼,珍禽异兽,世所罕见。
第七日便是这压轴好戏“斗春大会”。
前六日,不拘身份,只图热闹,若有属意的花酒玩物,各自交易便是。
第七日却大不同,手执“行芳令”方可入内。
这行芳令由贵至贱又分江离丶白芷丶泽兰丶留夷丶杜若丶襄荷丶薜荔七个阶品,每一枚行芳令皆由整块白玉所制,镂雕七个阶品的香草图案,对应七个等级的院落。
按照往常的规矩,每一阶品预备七枚行芳令,斗春大会前三个月便开始接受预定,第七品“薜荔”,值银百两,每升一个阶品,价值翻倍,第一品“江离”,值银六千四百两。
按照现在的市价,一百斤粮食计银一两四钱六分,普通百姓一家四口一整日的口粮不过一斤,这样算下来,一枚江离令足够四口之家吃上一千两百年。
如果按照河清八年京城人口四十万计,一枚江离令足够全城的百姓吃四天,而这还仅仅只是一枚通行令。
前六天车水马龙,往来宾客络绎不绝,最後一日整座采薇别墅只剩下这四十九位贵客,随从人等安置在外院,内院只贴身带着一个侍从,护卫也好,奴婢也罢,横竖只能留一个。
每个院落都有银制面具,挂在耳上的部位掐丝蜿蜒着对应的香草藤蔓,仅露出眼睛和下巴,至多只能分辨出客人所属的院落,却丝毫看不出客人的身份来历。
时至今日,也不会有好事者不知死活要去打探究竟。
对待宾客尚且严苛至此,作为宴会的主角,各家花楼又是好一番折腾。
首先是通行令牌,客人的行芳令分七品,花楼的行芳令各自拓上名字,沈梅风手上便是一块“沉醉春风”令。
然後便是盘问,手执沉醉春风名册,问及何人何事何时,皆要对答如流,若非花楼老板,事无巨细,必有纰漏。
过了这关还有一道盘查,往年盘查过後便算通过,今年却忽然有了变化。
不论哪家花楼,进了这采薇别墅,脂粉丶衣裳丶珠玉丶首饰,一尽除去,濯发沐浴,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放过,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衣裳是采薇别墅备下的衣裳,脂粉是采薇别墅备下的脂粉,想要什麽珠玉首饰只管说,没有采薇别墅备不齐的。
沈梅风不情不愿被人领着泡了澡换了衣裳,心情很有些暴躁,合着前前後後白忙活了这一场,真是糟蹋了她的一片心。
今年怎麽就生出这麽多幺蛾子?
沈梅风左右寻思着,到底找了老陶问个分明。
老陶在这采薇别墅守了三十年的门,虽说无权无势,但若论消息灵通,他认第二,没人认第一,沈梅风一向与他为善,打听个消息还不算为难。
“谁说不是呢,头一回看见这样的阵仗,莫说你们,便是七院的客人们,今年也是不容易呢。”
老陶有些唏嘘。
“这里头的缘故,可万万不敢往外说。”
沈梅风答得郑重:“梅娘省得轻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