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了一班深夜出、经停圣彼得堡、最终抵达摩尔曼斯克的廉价红眼航班。候机大厅里灯光惨白,人声嘈杂。
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目养神,但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每一次广播的噪音,每一次远处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都让他神经紧绷。
就在登机广播响起,他起身准备排队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候机厅另一头、国际出通道附近的一个身影。
一抹鲜艳的红色。
莎拉·伊万诺娃。
她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完美的红色毛呢大衣,在灰蒙蒙的候机人群中如同跳动的火焰。
她正走向一个登机口,目标似乎是飞往挪威奥斯陆的航班。她没有看向林梓明这边,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只是普通的出行。
但就在她即将通过登机口闸机的瞬间,她似乎心有所感,脚步微微一顿。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侧过了脸。
那张完美无瑕、如同瓷娃娃般的面孔,隔着攒动的人头和遥远的距离,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林梓明。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
不是那种空洞的、训练有素的社交微笑。
而是一个纯粹的、冰冷的、带着赤裸裸嘲讽意味的弧度。
如同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了预设的陷阱。
那笑容一闪即逝。她随即转回头,金色长在闸机感应灯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身影消失在登机通道的拐弯处。
林梓明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住。那冰冷的嘲讽笑容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她不是去挪威。她是去……更北的地方?去那个所谓的源头?
他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陷阱?那就闯进去看看!他不再犹豫,随着人流走向自己的登机口。
舷窗外,莫斯科庞大的城市灯火在黑暗中铺陈开来,如同燃烧的余烬,渐渐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航班在圣彼得堡短暂停留。林梓明没有出隔离区,在冰冷的候机椅上假寐。
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之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的加密信息,来源被多重跳转掩盖。
信息里只有一张模糊不清、噪点极大的图片。
像是在一个极其寒冷、光线异常扭曲的地方拍摄的。背景是翻涌流动、色彩妖异的极光天幕,绿得紫,红得滴血,如同沸腾的宇宙伤口。在光幕下方,隐约可见一片被幽蓝冰层覆盖的荒原,嶙峋的黑色岩石如同巨兽的骸骨刺破冰面。
图片的焦点,是一个人影。
一个女人纤细的背影。她穿着一件和服扎着简单的马尾,孤零零地站在一块高耸的黑色岩石上,仰望着那疯狂扭曲的极光天幕。
那背影……那件和服……
林梓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樱庭由纪?!
他猛地坐直身体,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那张模糊的图片,试图从噪点和扭曲的光线中辨认出更多细节。
那背影的姿态,那和服样式……像,太像了!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了他思想深处。但理智又在疯狂叫嚣:这是陷阱!是莎拉或者那些东西利用他情感制造的低劣幻象!
就在这时,图片的下方,一行小字极其诡异地浮现出来,如同渗出的血痕:
>她在等你。门……快开了。
文字闪烁了一下,随即连同图片一起,彻底从屏幕上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手机恢复了待机画面,只留下林梓明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候机厅角落回响。
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那张图片带来的冲击和这行诡异的信息,像冰水混合着毒液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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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站起身,焦躁地来回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莎拉那冰冷的嘲讽笑容和樱庭由纪孤寂的背影在脑海中交替闪现,撕扯着他的神经。
登机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无论真假,无论多么凶险,那个极光之下的冰原,他都必须去了。
他抓起背包,汇入前往摩尔曼斯克登机口的人流,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经过数小时的飞行和北风的呼啸,林梓明终于踏上了摩尔曼斯克坚硬冰冷的冻土。空气像裹着冰碴的砂纸,每一次呼吸都刮擦着气管。
城市在极夜边缘挣扎,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只有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港口巨大舰船和工业吊臂的钢铁轮廓。
按照颜雪提供的坐标,他避开主城区,找到了一处位于城市边缘废弃工业区内的安全屋。
那是一栋外表毫不起眼、墙皮剥落的灰色小楼,夹在巨大的废弃仓库之间。厚重的金属门后,是一个充满机油和电子元件气味的狭小空间。
简易的行军床、堆满监听设备的操作台、角落里几箱压缩饼干和瓶装水,以及墙壁上悬挂的巨大电子屏幕——上面正显示着巴伦支海北部冰盖区域的卫星云图和几个闪烁跳动的能量读数。
颜雪已经到了。她站在屏幕前,背对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