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院落里的奴仆侍卫,清一色穿的竟是黑衫!
皎皎猛地关上窗户。
伏烟被关窗声吓了跳,停下替皎皎收拾首饰盒的动作,小心翼翼问:“王姬,您看到什麽了?”
皎皎深呼吸一口气:“……我们隔壁住的,或许是殷王。”
伏烟知道些皎皎与殷王的事情。
她一时跟着慌张,手忙脚乱不知怎麽办才好,战战兢兢问:“王姬,我们要换地方住吗?”
“暂时不需要。”
皎皎回过神,觉得事态没严重到换住处的地步。现在她楼下就有几十名守卫,这里离魏序的住处也更近,她其实不用担心殷鞅会做什麽事。
就是被殷鞅坑过太多次,知道他在行宫没法动手是一回事,感到心累又是另一回事。
天子没用,但现在仍旧是名义上的天下之主,知道他在行宫後,哪怕是装样子,皎皎也需要跟随魏序去觐见。
沐浴换了身新衣後,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去。
有奴仆提灯领路,带领一行人在回廊里穿梭,朝着姜玘的住所方向走去。
魏序饶有兴致地问皎皎:“就要见到你的天子舅舅了,你心里期不期待?”
皎皎觉得他的语气更像是在看笑话。
她不咸不淡道:“没什麽期待的,从小不曾见过面,也没听我娘提起过几回。”
魏序道:“你娘不怎麽提起他,他却大约每日要念叨你们母女好几次。”
停顿了下,他忽然轻哼一声:“你信不信他等会见到你,一定大吃一惊。”
皎皎思忖:旬宗伯说过,她比起她娘,眉眼其实更肖生父。听魏序这话,好似她的便宜舅舅与便宜爹有什麽过节?
真是一团迷雾。
很快到了姜玘的居所,有姜室来的奴仆过来引魏序与皎皎两人去前厅坐下,说:“魏王与王姬稍等片刻,天子马上就来。”
有奴仆来替两人斟上热茶。
皎皎敏锐地注意到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她心中好奇,姜室的这些奴仆看她,是看她长得像母亲与舅舅,还是看她长得像她那早死的爹?
说是稍等片刻,可是等茶都凉了,姜玘还没有出来。
皎皎唇角微扬,被她这舅舅幼稚的小心思逗笑。怎麽说呢,天子没有权利,被殷鞅挟持出嘉广过三十岁生辰,本来就已经够悲惨了,现在暗中对魏序不满,却不敢明着发脾气,只敢用这些小花招来摆谱,不得不说,显得他不仅可怜,还十分可笑。
等奴仆来第二次斟茶时,魏序冷笑道:“你去告诉天子,若是病了走不动路,我并不介意将他接回定邺治病疗养。”
这句话显然将天子吓得不轻,半刻钟不到,天子连滚带爬地赶到。也不知他不久前在与谁厮混,衣衫不整,发冠都戴歪了,一张与皎皎有两三分像的面容布满惊慌。
他急急道:“魏王久等了!都怪这些混账奴仆动作太慢,我本想沐浴更衣後接见魏王,只是——”
剩下的话说不出口了。天子看见起身站在魏序身後的皎皎,突然瞪大眼睛,指着她嘶声喊:“宁丶宁钰!”
声音竟有些凄厉。
凭良心说话,姜玘长得英俊高大,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样貌。只是相由心生四字也有道理,纵然天生底子好,可也抵不过他眼下青黑丶两颊凹陷,一副肾虚亏空之相,生生减去七八分美貌。
皎皎心也坏,明明发现他的惊恐,还擡眼冲他笑:“不是宁钰,是皎皎。”
她乖巧喊他:“舅舅。”
太丶太像了!
姜玘心砰砰跳。三分像他姐姐,剩馀七分更像死去的宁钰。尤其是那双眼睛,他初一看,甚至以为是十七岁的宁钰在盯着他看。
真是奇怪,姜玘自己也想不明白,宁钰活着的时候他半点不怕,怎麽宁钰现在人死了,他倒是害怕他变成鬼来找他了。
“……是皎皎啊。”
姜玘干笑两声,赶紧让两人坐下,自己也摸索着身後的椅子坐下。心中慌神,他屁股没挨着椅子就要坐下,幸好身旁的奴仆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才让他不至于在衆人面前出糗。
涨红着脸安稳坐下後,他干巴巴地叙旧:“这些年你和阿姐在外头辛苦了,舅舅我一直很挂念你们。”
他明显想要和皎皎拉近关系,但嘴唇嗫嚅半晌,体己话竟是一句也憋不出来。
皎皎看得想叹气。
他这副做派,也别怪其他人想把他从天子的位置上推下去了。他这哪里像是快三十的人。
魏序假意体贴道:“我观您神情恍惚,身形过于瘦弱,别是真的病了。”他微笑道:“嘉广的太医们拿着姜室的俸禄,却没有把您照顾好,真是其罪可诛。我看您不如考虑考虑我的建议,随我去定邺走一趟?保准将您养得体强康健。”
魏序说的是带去定邺治病,听在姜玘耳中,却是魏序要将他带去定邺养成一只白白胖胖的猪崽,然後一刀杀了。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多谢魏王关心我的身体。我并没有生病。”
“去定邺不好麽?还能去看望您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