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没有刀鞘阻挡的雪白长刀已经抵在了郗灵的脖子旁。这距离近到郗灵动作稍大一分,脖颈上就会多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干净的刀面映出郗灵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扔掉手中的刀,对荆南枝道:“算你赢了。”
也算爽快。
荆南枝也跟着扔掉手中的刀。
他淡淡道:“不过玩一玩而已。”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皎皎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诗。荆南枝赢了,她看上去比荆南枝高兴得多,眼睛亮亮地转头对身边的旬宗伯说:“我一直觉得他的姓很好听,南枝两字太柔,加上荆字却很好——和他的人一样,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实则内心有傲骨。你知道的,荆棘都是刺人的。”
旬宗伯眯起眼睛打量她半天,跟着露出笑。
他慢慢道:“王姬说得对。”
荆南枝将先前郗灵说的话还给他,看台上听得心情最舒畅的反而是宁地的这些人。
旬至良哼笑一声:“看样子咱们两地的人都不太行,那麽多人都没胜过一个单枪匹马的荆家子。”他阴阳怪气,“还是雍阳那边培养子弟有一手。”
这话把自家也骂了进去,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魏序不恼,他看着校场里的荆南枝,心里想的却是北地的戎蛮,面上不由露出微笑:“会培养子弟又怎样?还不是成全了我魏地。”
元星在一旁笑道:“恭喜国君获得一员大将,我魏人驱赶戎蛮指日可待。”
其他臣子贵族纵然不悦自家地上风头全被一个燕人抢走,但此时也只能强挤出几分笑意来附和元星的话,声音此起彼伏地道恭喜国君。
荆南枝重新回到看台上的时候,云淡风轻得像方才只是去散了散步。
旬宗伯拱手拍他马屁:“荆将军功夫了得!我们那麽多人加起来还比不过您一个指甲盖,难怪国君要将平定戎蛮的任务交予您。”
荆南枝不喜欢旬宗伯这种称赞方式。
他解释:“他们自幼习武,功夫并不差劲,只不过少了磨炼,手段还有些稚嫩。面对我的时候,他们动作虽狠,却并不够决绝,可见并不习惯杀人。”
“哈丶哈哈……我原以为这玩法已经够狠够绝,毕竟我们那麽多人都被撂倒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旬宗伯哑然,他感受着隐隐作痛的腰背,表示无话可说:“看样子他们遇上您也算是自找霉头。这里的人玩得再凶,旁边都有奴仆和骑射师傅们看着,大家都是公子哥,谁真正杀过什麽人呀。您上过战场,他们的确狠不过您。”
想到刚才郗蕴被砸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模样,旬宗伯又有些幸灾乐祸了:“不过郗灵郗蕴挑衅您在先,吃点苦也活该。”
他小声骂一句:“呸!还害得小爷天降横祸,白白遭一顿罪。”
皎皎其实也觉得这些宁人蛮可怜的。
老家没了,千里迢迢被掳来魏地,这日子过得惊心胆颤不说,现在还要受窝囊气,谁能高兴得起来?
不过大哥不笑二哥,皎皎想到自己一路飘零,觉得也没资格去可怜旬宗伯他们。
思及此,皎皎想起另外一事,问旬宗伯:“你等会儿有没有空?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却实在好奇,所以想请你为我解惑。”
是什麽事情,旬宗伯其实猜得到一二。
不过,他扭头看了眼正冷冰冰与几名魏国臣子争辩什麽的旬至良,终究还是笑着点头:“我闲得快要发霉,当然有空。王姬想知道什麽,我定当知无不言。”
三人到一处僻静的亭子里坐下。
挥退想前来侍候的奴仆,皎皎开门见山:“你来自宁地,应当知道宁王是怎样的人。”她抿唇,如水澄澈的眼眸直直看向旬宗伯:“我想知道,当年我娘为什麽会带着我逃跑。”
果然是这件事。
旬宗伯苦恼地挠头:“我年岁不大,身上并没有背负官职,所以与宁王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王姬要想知道宁王是怎样的人,问我祖父最为恰当。”他陷入回忆,“我祖父身为太傅,在嘉广为天子授课二十馀年。宁王五岁去嘉广,十八岁才归来,这十三年在嘉广的生活,几乎全是我祖父照料的。”
旬至良竟然是天子太傅?
皎皎讶然。等听到旬宗伯说起旬至良与她那便宜爹的往事,又瞬间反应过来为什麽初次见面时,旬至良看她的脸色会那麽难看。
她回神,对旬宗伯无奈一笑:“你祖父不愿意和我说任何宁地的事情。”她苦笑,“我娘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