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心瞬间提起来,她拔腿奔跑出去,却怎麽也找不到荆南枝。
这一回她的运气不如上回好,问了许多人也没问到谁看到他离开的方向,最近城中多了许多来找活的流民男孩,没人会关切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流民。
皎皎失魂落魄地回来。
芸娘问:“这是怎麽了?”
皎皎抱住她的腰,声音闷闷:“娘……我好像做了一件伤害别人的事。”
其实仔细想来,她同荆南枝认识的时日并不算特别长久,在荆南枝刚来城内的时候也每日给他糕点,她根本不欠他什麽。
可皎皎想到他那双平静的眼眸,想到他不知为何身为士族却孤身流落至此,想到他明明是那麽骄傲的一个人,如今低下身子却被她推开,皎皎的心就闷闷的难受起来。
她迷茫:“娘,我做错了吗?”
芸娘把皎皎搂在怀里,听她轻声说起和那个流民少年认识的过程。
说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因为所有流民都为了一个包子大打出手,只有他冷眼旁观,她觉得他是个很有气节的人,值得人尊重;
说她後来红豆掉了一地,他来替她捡红豆,她到分别的时候才发现他为了捡红豆,手背被人踩了都不吭声;
说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原来他是士族之後,不知为何没了族人庇护,孤身沦落到这里;
还说他刚刚是来问她糕点铺缺不缺人的,她没反应过来,说了不缺,然後他说了好,转身离开。
连离开都很干脆利落。
“是个可怜的孩子。”
芸娘听了叹息:“下回他要是再来,你就和他说,我们铺子里缺个帮忙搬糕点屉笼的人。”
皎皎眼里盈了泪水。
她哽咽:“可是娘,我觉得他不会来了。”
他那样一个人,怎麽会弯两次腰。
皎皎伤心欲绝,晚饭都吃不下。
她心头盈满了愧疚,觉得荆南枝把自己当朋友,她却不是个东西,嘴巴比脑袋快那麽多,居然把他拒之门外。
糕点铺多一个人又有什麽?多个人做糕点不是更好?
他除了她又有谁可以求?离开後他又去了哪里?
他……他其实才十二岁。
皎皎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她顶着红肿的眼早早起床,与芸娘一起去了糕点铺。
今日她们来得早,青石街的商贩们大多还没来。
天光尚未完全铺满天际,于日夜交替之间,她被芸娘拉着手,定定站在糕点铺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铺子门口的陌生少年。
不……不是陌生的。
她分明认得的。
水珠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隐没在青石板上。
昨日未曾下雨,可他站立下的几块青石板却被水打湿,晕开一圈。
半是夜色半是晨曦中,浑身湿淋淋的少年侧过头来,静静朝皎皎看来。被洗净的脸庞暴露在空气中,他惨白的面色丶昳丽的眉眼丶两颊不正常的红晕一同闯入皎皎的眼中。
衣衫全被水浸湿,松松垮垮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瘦弱却挺拔的身姿。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蜿蜒在衣衫上,发尾同衣衫一起滴着水。
祈水郡没有下雨,是他在下雨。
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把自己泡了半夜的荆南枝再次出现,目光依旧是平静的。
平静到执拗。
他专注地看着皎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忽的开口:“皎皎,我不脏的。”
剩下半句话他没说,皎皎却从他的眼里看懂了。
他说,皎皎,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