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程问过裴蕴初想什麽时候走,裴蕴初跟他关系不错,犹豫之下说了实话,想晚几天,梁程应下。
本来苏邈事也多,为了在军营里住得舒坦,置办的昂贵的家具肯定没法带上路了,干脆在城里置办了两间宅子存放,梁程显然是习惯他这样铺张,还主动问带什麽特産上路,苏邈也不客气,挑挑拣拣说了二三十样,让人一样样去找,走前还要跟军营里打过交道的人客套过去。
一番折腾之後,又过了三天,梁程来问裴蕴初要办的事办好了吗?裴蕴初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宵宵的木马玩具,硬邦邦的,他捏不动,尴尬地看着梁程。
梁程摆手:“正好,苏邈老毛病犯了,还得在床上躺躺,你别嫌他磨蹭就行。”
裴蕴初感激地点点头,目送梁程走远。他发了一会呆,然後放下手中的木马站了起来。
犹豫好几天,也够了,裴蕴初下定决心,捶着手,往主帅的营帐走去。
其实他完全可以事先打听清楚李群霄的位置再去找,但他没有,如果不巧没有碰上,他就能悄悄松一口气。
可还能拖多久呢?梁程已经够迁就他了,这麽想着,裴蕴初一鼓作气,走到了主帅营帐门前。
都认识他,守门的营兵示意他人就在里面,裴蕴初硬着头皮点点头,然後朝里面问了一句:“将军,我有事找你。”
没回应,但里面翻衣声传了出来,显然是有人的,裴蕴初没办法,又问了一次。
这次李群霄还是没有回应,而是掀开门帘朝裴蕴初走了过来,面容平静地看着他,说:“走吧,我知道你想去哪里。”
裴蕴初愣了一下,随即酸意涌上鼻尖,裴蕴初朝他笑了一下,哑声道:“多谢将军。”
今日是阮瑜头七,裴蕴初必须要去送他。
他现在还难以接受杨百卉的死,更别说一头撞死在自己面前的阮瑜,裴蕴初醒来後也不哭,但一直缓不过来,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白天黑夜,他想,梁程也是心大,敢把孩子丢给他照顾。
梁程是好人,裴蕴初也是之後才意识到,最开始两天,他的眼睛肿得跟破了口的板栗似的,但梁程好心地没有多问一句,给裴蕴初留足了体面。
其实李群霄也是。
他想,那晚他那样苦苦哀求李群霄放自己离开,李群霄心里一定很难过,现在他的家人都死了,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又赖在军营里不走,李群霄应该很讨厌自己的,但并没有。
孩子不知所谓的陪伴让裴蕴初好受了很多,跟李群霄一共进膳,看着他安定的脸庞,裴蕴初心中的痛苦少了很多很多,这样就够了,他不可能再要求其他。
只是他没想到,李群霄早就做好了准备,亲自带他出军营,跟他一起出去。
风大,李群霄的碎发不时卷到他脸上,不刺挠,有些瘙痒,裴蕴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李群霄没有带裴蕴初去上回那个小树林,而是去了辉和寺。
李群霄抚裴蕴初下马,引他入寺,解释道:“阮瑜只是随处找了个地方草草埋了杨百卉,不妥,我擅自做主将他二人灵柩送去辉和寺寄存,灵位和骨灰盒都在里面,你可以随时取走。”
“不知道他们想葬在什麽地方,我想,只有你明白他们的心愿。”
裴蕴初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能止住眼里积聚的泪。
李群霄手按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去吧,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寺中寂静,风扫落叶沙沙作响,堂中仙人塑像光华万丈,神情端和。裴蕴初朝李群霄道了谢,一步步走了进去,去送杨百卉和阮瑜最後一程。
李群霄看着他走进去,受僧人指引,裴蕴初虔诚地跪在了团蒲上,不多时,他站起来由僧人继续指引,走进了一间点满烛火的屋子,李群霄远远地看着,看见他颤抖着跪在地上,掩面痛泣。
压抑那麽些天,此刻,他终于做回杨小山。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李群霄想,裴蕴初送别家人之後重新踏上征程,他的路还在往前延伸,原地踏步的,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小裴回到掖都就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