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蕴初步子顿了一下,立刻便想走了。
本来追上来就是一时冲动,他根本没想好要跟李群霄说什麽,道谢麽?李群霄也许根本不在意。
思及此,他飞快朝卢苇点了点头,目光极快地在紧闭的厢房门上扫过,转身离开。
正在此时,房中响起了膝盖跪地的声音,随後传出了不属于李群霄的声音。
“李大人真的不记得我了?”
“出去!”
裴蕴初认出了李群霄的声音,话里的不耐烦让他停住了脚步,很快,屋里又有了说话声。
“我是王环啊,就在万木春隔壁的碧落馆,大人见过我的……”
“废话少说。”
“要论知情识趣,我不输任何人,端看李大人肯不肯——”
“滚。”
静了一会,那小倌轻声笑了起来,又道:“也是,李大人什麽妙人没见过呢?李大人看不上我,我却能实实在在帮到大人。”
许是李群霄默许了,裴蕴初听到那人的声音重新响起:“魏家千金真心求嫁,李大人却不一定要娶,我看大人与魏老板走得近,定也是犹豫要如何回绝才不伤和气,本来麽,万木春那位要是不闹……”
“大人别怪我不知轻重!我愿取而代之,替大人解燃眉之急。”
裴蕴初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李群霄的回应,以为是自己离得远才听不见,便不住地将耳朵往推窗上贴,谁想支窗的叉杆松动,窗子合实发出了嘭的一声,裴蕴初吓了一跳,不住地後退,想逃,却慢了一步,叫走出来的李群霄捉了个正着。
後背靠着栏杆,他忙把头低了下去。
投来的视线如骤雨前的乌云,裴蕴初透不过气,觉得闷,他难以招架,更深地把头低下去。
谁想那名叫王环的小倌打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从李群霄身後走出来,十分夸张地啊了一声,上来帮裴蕴初将散落的鬓发掖回耳後,拍他手背的脏污,关切道:“这是怎麽了,弄得这样脏?”
是在长街上弄出的狼狈,裴蕴初低着头,看见了王环那双十指纤纤如柔荑的手,更觉窘迫,手深藏在袖中往後躲了躲。
这时,李群霄终于动了,他一言不发地带着卢苇离开,在路过裴蕴初的时候,冷冷地说了声:“走。”
不是唤他,王环惊喜地笑了一下,甩着衣袖跟了上去,踩着极轻快的脚步紧紧地走在了李群霄身後。
人已经走到楼下,裴蕴初才松出一口气,他浑身僵硬地转动身子,目光追着,飘去了楼外。
人早走远了,可他却从此刻开始一直提着心。
当晚,万木春里的琵琶圣手弹错了曲子,客人要《高山流水》,他却给出《塞上曲》,就这样也没弹好,曲调越发急促,叫人听得心燥。
韩婉让他别弹了,去休息,他听了一半,放好琵琶,却没走,留下来帮跑堂接送散客,间或帮忙倒酒。
“哎,你们听说没,碧落馆今晚有贵客。”那人还看了裴蕴初一眼,故意问他,“你知道碧落馆是什麽地方吧?”
“倌馆。”裴蕴初面无表情地答了,继续挽着衣袖倒酒。
那人斜眼看他,故意说给他听:“李大人豪掷千金,点名要见王环王公子,不知王环是什麽颜色,哎,你知道吗?”
裴蕴初利落地收了酒液,一滴都没撒,看着那人,答:“不知。”
那人没看到意料之内的反应,故意留他,拉了他一把,笑道:“李大人不是很喜欢你的吗?怎麽了现在,都落魄成倒酒的小二了?哦对对,我差点忘了,是你偷着接客,把李大人惹毛了!”
一桌人指着裴蕴初放肆地大笑起来,裴蕴初觉得无趣,将酒壶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见他有动气的迹象,一桌人终于有机会找他的茬,有人上前拦住他,不肯放他走,有人在他脸上砸银票,要他卖一个晚上的笑,还有人捏住他的下巴,想往他嘴里倒酒。
欺人太甚,裴蕴初没忍住,擡手掀了他们的饭桌,这下真惹急了一群酒鬼,叫唤着把他搡倒在地上就要打,芷姐带着打手过来阻止,才没让酒鬼把裴蕴初的头往碎菜碟上摁。
芷姐想护裴蕴初,也想大事化小:“你失态了,跟客人赔个不是。”
谁知裴蕴初不领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油星子,道:“我没错。”
“就你这样还想留住李大人?摆什麽谱啊!什麽东西……怪不得李大人不要你!”
“你瞪我干什麽?我说得不对?怎麽,还能是你不要李大人?”
“芷老板,本来这事给我赔个不是就算了,但现在不行了,我要他给我磕十个响头,不愿意?嘿嘿,也有得商量,他得白给我兄弟玩一个晚啊——”
待芷姐看清裴蕴初的举动,也跟着叫了起来,但她反应极快,拉过身侧两个的打手,喊道:“还愣住干什麽?快把他们拉开啊!”
【作者有话说】
让局面更混乱一点~小裴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李群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