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雪猝不及防砸过来,正中胸前,雪花飞散。
思无涯:……
伽月背着手站在廊下,抿着唇笑吟吟。
“殿下,新春快乐。”伽月轻声道,“瑞雪兆丰年,今年定是个好年,一切皆会顺遂如愿。”
思无涯盯了她几息,没有说什麽,转身。
伽月见思无涯离开,便也转身,准备进屋,手刚触碰到房门,背後却传来一声:
“思伽月。”
伽月本能转身。
好了,现时报来了,白色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射而来,直击目标,啪,打在伽月额头。
那力度掌握的极好,并不疼痛,却足够令雪球散开,糊她一脸。
伽月一脸雪粉,睫毛上如同挂着霜,傻在原地。
远处,思无涯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碾了碾,眼皮微撩,眼角眉梢仿佛都透露出一股不屑。
“孤陪你玩玩。”
伽月一听,登时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刚刚她只是一时兴起,哪敢真来,怎麽可能玩的过他。
思无涯却已又团起一团雪,扬手扔了过来。
“啊。”伽月抱头慌忙躲避,那雪球却是直飞她脚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猫儿,猫儿被击中,全身炸毛,差点原地跳起来。
一人一猫,狼狈不堪。
思无涯的冷脸不知不觉消融,站在雪地里,披着黑色斗篷,头戴东珠垂縧,金瞳明亮,面孔如玉,嘴角翘起来。
不同于刻意的僞笑,也不同于平日的讥诮嘲讽或敷衍,这一刻的笑真心实意,仿佛来自那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
冷戾阴鸷的人真正笑起来原来是这模样。
真好看。
伽月注视着思无涯唇畔的笑意,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有脆弱的树枝不堪重负,在雪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伽月的心莫名跟着跳了跳。
所幸思无涯没有“趁胜追击”,接下来真的转身离开了。
伽月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而後抱起猫儿,回到房中。
这是伽月有生以来度过的最自在舒心的一个春节。
这是思无涯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节。
这是他们二人共同度过的第一个节日。
初一朝廷有惯例的大朝会,之後初二至初四放假三日,直到初五,正式上朝,恢复朝政。
初四,思无涯被宣进宫。
皇帝面上并无多少节日喜庆之色,反而有些憔悴,眼下乌青,仿佛多日噩梦缠身,不曾好眠。相比之下,思无涯的气色倒明显好很多。
“父皇精神似有不济,”思无涯彬彬有礼,充满担忧道,“父皇可务必保重身体,天下万民如今可都离不得您。”
皇帝咬了咬後牙槽,克制住满腔戾气,说:“该你尽孝的时候了。”
思无涯道:“愿为父皇分忧。”
“你母亲那边来消息了。”皇帝说。
思无涯擡起眼,看向皇帝。
“朕不瞒你,而朕知道你也知道,这些年朕一直在寻找你母亲以及鹋族的踪迹,”皇帝说,“历经数年,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
思无涯静静站立,无声听着。
“但外人想要进入鹋族领地,难以登天,”皇帝紧紧看着思无涯,说,“如今唯有你亲自去试一试。你终究是她儿子,半个鹋族人,想来不至于连你也拒之门外。”
思无涯面孔上仍带着抹笑意,仿佛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听到这里,眼角微微挑了挑,慢条斯理道:“据说鹋族聚集地遍布雾瘴毒霾,父皇不怕儿臣一去不回麽?”稍稍停顿,又道,“万一儿臣也被拒之门外呢。”
“朕自会派人护你周全,你无需担心。”皇帝双眼眯起,道,“至于你母亲……虎毒不食子,倘若真对你无一丝情意,当年也不会种下这蛊。”
思无涯轻笑了声,大抵没想到会从皇帝这种人口中听到“虎毒不食子”这句话。
“这蛊虽然如今对你有利,但你大概也不想被它牵制一辈子,毕竟性命握在他人手中的滋味并不好受。”皇帝不加掩饰的说,“你母亲当年最怕的是这皇宫容不下你,如今你已平安长大,哪怕没有这蛊,也无人能再随意动你,当是性命无忧了。而你我父子相互牵绊十年,朕也累了。”
“去见你母亲,拿到解药。”
“只要拿到解药,愿意回宫,还是留在你母族,都随你,朕不强求,亦不阻挠。”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他终究是帝王,懂得越是重要的事越关键时刻需沉得住气,不可短了势。
“不要耍什麽花招,你的命也在朕手中。”
“你也放心,你我终究血脉父子,只要你顺利拿回解药,解了蛊,朕自然也放你自由。朕九五至尊,君无戏言。且朕已拟好圣旨,可先赐予你,让你心安。”
黄色的布帛呈在思无涯面前,思无涯伸手取过,却未打开,低垂的眼眸遮挡住眼中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