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冲说:“既如此,黎峰主也定然明白,我是行槿庄大长老,质兰庄之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理由帮你,或者说,我没有理由帮助质兰庄。”
“您有的。”
黎初落说。
崔冲抚着长须的手紧了紧。
黎初落说:“据我所知,当年的质兰庄主白沉有一位好友,曾担任过白鸿的啓蒙老师。後来此人在论道大会一剑惊艳衆人,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却在两年之後,突然消失。”
崔冲面色不改。
黎初落说:“又是两年之後,行槿庄便多了一位名叫崔冲的长老。只不过,因年龄对不上,没有人把这两人联系起来。若不是我找到了您当年藏身之处,恐怕我也不敢相信,如今仙风道骨的崔长老,与当年意气风发的常瑜是一人。”
崔冲长长叹息一声。
“您的经历着实令人叹息,先是被人陷害,不得不隐退疗伤,却在出来之後,发现好友重病,命不久矣。而好友的胞弟,您的徒弟,在庄中地位也是一落千丈,落到了要与其年幼的侄子竞争庄主之位的地步。”
崔冲轻笑一声,不知是不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黎初落:“黎峰主的确有些手段,这些陈年旧事,都能不遗馀力地挖出来。我很好奇,你重生归来这几个月,几乎月月都与那左锦混在一起,有什麽时间去调查这些。”
“不是这几个月才着手的。”黎初落慢条斯理,“十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崔冲一愣,叹道:“黎峰主既然这麽早就已经知道了,为什麽不自己主动将事情捅破。”
“我有我自己的安排。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去,白沉庄主都已病逝,这继承人之位却迟迟未定下来。”黎初落朝他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奚落,“更没想到,这麽多年过去,您竟然还没有扳倒对方。”
崔冲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是没有抓到他们的把柄,只是……”
他顿了一顿,说:“六年前左锦回来,打上论道大会,也与白沉打了一战。他那时身体就不太好了,下台之後,更是直接卧床修养,没两年就去世了。”
崔冲一边说,一边皱起眉头。白沉去世之後,质兰庄火速安排了白沉的葬礼。他赶到葬礼上时,只见到了好友下葬的棺材,连好友最後一面都没有见到。葬礼之後,质兰庄向外宣称,白沉是病情急速恶化去世的。崔冲对此保持怀疑。他为白沉找过许多草药,也请荷风庄的洛妍看过。洛妍说白沉只是灵气逆转,伤了心脉,只要卧床静养,就能慢慢好转。
崔冲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想来,白沉想来身体强健,却突然得了怪病,论道大会之後病情又急转直下,这本就有问题。奈何我并没有证据。只能转而调查白虚的身世……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世竟然也……”他面露嫌弃,隐讳不说,“这事不说也罢,黎峰主你已经知道这是一桩丑闻。直到三年前,我才摸到了白沉去世的真相——”
“但也仅于此了。”黎初落似是看透了他,接道。
“对。”崔冲说,“是灵石。”
黎初落看起来并不意外。
崔冲继续道:“三年前,潘信突然开始疯狂闭关,并且让人运送大量的灵石入他院中,每次出关,他的修为都会大幅上升。这些年我甚少出门,只管庄内事务,也从不允许我手下的人用灵石修炼,因此从来没有发现,那灵石中的灵力,和白沉身上的极为相似……”崔冲想到这里,眉头紧蹙,“但是我——”
“但是你说不得。”
“没错。”崔冲肩膀都塌了下去,“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这灵石可以用来修炼的,如今用灵石修炼已成仙盟中的潮流,从上至下几乎每人手中都有几块。像是金翘庄丶净梅庄更是以开采灵石为业。不少人本没有修炼机缘,却因为拿到灵石,开始能够感知到灵力的存在。近些年来行槿庄也收了不少这样的弟子。我虽然知晓了事情真相的,可我不能说出去。一旦说出去的,全仙盟上下都会——”
黎初落说:“那正好啊。”
“你说什麽?!”
黎初落说:“你们并不方便出面不是麽?我会给你们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们自己了。”
崔冲看着她:“你——”
黎初落说:“那就这麽定了。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不日,崔长老与白鸿公子,也会得到你们想要的。”
说罢,黎初t落便要趁着月色离去。
崔冲叫住了她:“黎峰主,老夫仍然不懂,若只是想要报复仙盟,你大可以直接将此事公布于天下,何苦来今夜冒着风险来找我。这是为何?”
“……”黎初落低声说,“你和她很像。”
崔冲不解。
黎初落说:“我师父。”
崔冲了然,顿时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黎初落说:“崔长老,你的剑法中,有她的影子。”
崔冲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下意识地想要将手背在身後。
“样貌易改,习惯难变,你剑中带着的小习惯我一眼就看了出来。我不相信你是突然带上这个小习惯的,原因那就只剩一个,你和她接触过。我了解过,那年我师父被软禁于碧穹山,曾有一人多次探望,百般照顾。”黎初落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声,很快湮灭于风中,“我……只不过是来报当年的恩。”
崔冲百感交集,顿时又暗暗倒吸一口冷气。既然能够报恩,那必然仇也是要报的。见她要走,他意识到黎初落是不可能把所有筹码都压在质兰庄身上,于是问道:“你只来找了我?”
黎初落没有说话,但意思显而易见。
她身影消失于浓郁夜色之中。
久久,只馀风声。
“兄长。”
一个身影从屏风後走出。
正是白鸿。
崔冲应道:“准备准备,净梅庄之事,碧穹山那边必然有所动静。之後,便是论道大会。恐怕不久,质兰庄这场庄主之争就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