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吹落簇簇花瓣。其中一朵花离开枝头,迎风飘荡,恰好落在他的肩头。
如雪花一般。
黎初落与他相视,很久,她说:“左锦,你很聪明。有些事情,我不说,你自己就能猜到。”
她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共事时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能省下很多力气。但她也并不喜欢对方太过聪慧,那意味着她需要分出更多精力防备。
左锦就是这样的过于灵透之人。
黎初落许多时候很喜欢他的聪慧,也赞叹于他的聪慧。但是她现在,有点讨厌了。
黎初落眼眸微敛,思考着什麽。片刻後,擡眸看向左锦,说道:“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相差甚远。”她咬字清晰,声音轻缓,不再咄咄逼人,“我可以与你明说。我今日,确实是为质兰庄而来。怎麽?很失望吗?”
说到最後,她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恶劣的笑意,仿佛看热闹似的,想看他听完後会是什麽反应。
“……”左锦闻言,敛眸沉默。
肩头的花明明是刚刚落下,不知为何,有了几分枯萎的样子。
“……”黎初落见他这幅样子,那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烟消云散,她低声道,“你我虽以师徒相称,彼此之间都再清楚不过。所谓师徒,不过是当年我师父,你师祖,为了满足我的一时兴起所答应的。是个虚名而已。我从来没教会过你什麽。”
黎初落点到为止。
左锦却道:“一日为徒,终身为徒。”
黎初落摇摇头,叹于他的执拗。于是话锋一转:“我看不惯凌挽云,但他有些事的确做的干脆果决。你大可以做和他一样的选择。离开我,或者是,与我为敌。你与他不同,是我主动要你离开的,将来我也并不会迁怒于你……”
左锦道:“我若是真的想离开,早在十年之前,就不会再回来。”
黎初落见他如此油盐不进,耐心也耗到尽头,不满道:“你怎麽就听不懂我的话……”
忽地,她意识到左锦的话外之音,眉头紧蹙道:“你说什麽?”
左锦目光沉静,可在他眼眸深处,似有光芒在闪烁,亮的吓人,他道:“师父,我或许,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黎初落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了他为什麽也会离开苍渺大殿来寻自己。
她掩面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虽然不大,却隐隐有癫狂之色。
笑得像一个疯子。
左锦只是静静望着她,并不阻止。
她笑了很久,才止住,唇畔的弧度还没放下,双眼放空地看向左锦,像是在出神,说出的话也好像是在喃喃自语:“是我从前低估了你。是我忽视了你。”
才会在自己身边养了这麽大的一个隐患。
“所以呢,你想做什麽?”黎初落问,“话说在前面,不管你做什麽,都不会改变我的一切决定。”
左锦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脸上神情未变,说道:“我了解你,我从来都不认为师父会因为我的话而去改变什麽。我也从没有这样准备过。”
“……”黎初落愈发看不懂他的所作所为了,“你到底想做什麽,左锦?”
“我只是想和师父你做一个赌。”
“赌什麽?”
左锦擡眸看向了不远处的流苏树,又发现了肩头的花朵,用手拂落那朵花,说道:“师父,今年冬天,我想与你一同赏雪。”
黎初落奇怪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这样说。
左锦继续说:“我知晓碧穹山附近有一处,年年大雪纷飞,雪景极美。师父,你看如何?”
黎初落听到“冬天”“碧穹山”的时候,眼眸微动,盯着他思索很久,说道:“你这算是向我投诚吗?”
道路两侧的流苏花树盛放灿烂,满目的白如云似雪,占满了黎初落的整个视线。两人好像真的身处大雪之中。
“重点并非在碧穹山上。而是……”左锦声音缓缓,“不仅仅是今年冬雪,之後的每一年,每一季,这世间的变幻,我都想陪你一起去看。”
左锦:“师父,这就是我的赌。”
黎初落愣了一瞬。
她满目愕然,竟不知如何回答,失声了片刻。待她明白过来左锦在说什麽,只感到了被擅自揣测的冒犯,那笃定的语气和神色看得她越发怒火中烧。黎初落压抑着怒火道:“你凭什麽会这样认为?你又算是我的谁?你这个狂悖的丶自大的——”
左锦:“我是你的徒弟。”
“……”黎初落的声音戛然而止。
“师父。”左锦轻声叫着她,“我其实一直知道,你会决定留下来,不是因为我。”
“你……”
“你从来不会这麽轻易改变想法。我想,让你最终决定留下来的那个原因,不会是我。我虽然不是让你留下来的理由,但我也希望……”不知道是不是说不下去,左锦停顿下来,肩膀起伏一下,才道,“我也希望,作为你的徒弟,能够做些什麽。”
“你现在做的已经够多了。”黎初落馀怒未消,说道,“我之後是否会留在落霞峰,有那麽重要吗?你刚才还说不会试图改变我的决定,那你现在又在做什麽?用徒弟的身份绑架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