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姝在街上逛了一圈,没发现什麽感兴趣的。
街边最华丽的铺子里售卖的东西还不如她去年摆在梳妆台上的,她只觉得无趣。路过人满为患的点心铺子,她又买了块据说是最受欢迎即将断货的乳酪糕,走出铺面咬了一口,脸立马皱了起来。
“好难吃……”她停在路边小声嘀咕,一低头,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是一个少年的眼睛,锐利,冷淡,空无一物,直勾勾地看着她。
少年本人却不像他的眼睛一样干净,相反,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尘土堆里爬出来似的,脏兮兮的衣服这里破一块,那里烂一条,好不狼狈。
乞丐吗,还是孤儿?宗政姝本不是什麽滥好人,但是看见那双眼睛,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动路。
好熟悉,就像是……梦里见过似的。
可当她试图回想,总觉得心口钝痛。
大概是噩梦吧。
少年的视线在她脸上久久停留,突然鼻尖本能地一皱,下意识看向香味来源——宗政姝手里的点心。
很香软细腻的点心,除了吃惯了的,估计没几个人能拒绝,他这种饿久了的更不能。
然而他也只看了那点心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去,认真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而宗政姝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想吃吗?”她看看手里的乳酪糕,白嫩嫩的糕点缺了一小口,还印着一抹绯色,是她的口脂痕。
这实在拿不出手。
“要不你等会儿,我再去……诶!”
少年突然倾身靠近,就着她的手,咬住糕点。
他似乎完全不介意那道绯红印痕,将她的唇脂尽数含进口中。吞咽时,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眨也不眨,仍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少年很瘦,咽下糕点时,棱角分明的的喉结重重一滚。这一幕落在宗政姝眼里,像是某种鼓点敲在她耳边,她也不自觉吞咽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
“……好吃吗?”
少年用尚算干净的指腹碾过唇角,蹭掉那抹和她唇上同色的红,许久才开口。
声音像泉水泠泠,平静又坦诚。
“没尝出来。”
宗政姝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就像那抹被他擦掉的唇脂一样,没想到,少年跟着她站起身来,小狗一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後。
“你跟着我干嘛?”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才开口,言简意赅:“报恩。”
“报恩?什麽恩?”宗政姝有些摸不到头脑,“那块糕点吗?不用的,其实我本来也打算丢掉……”
“要报。”少年像是不擅长说更复杂的话,只重复着几个简单的字,“报恩。”
宗政姝停下脚步,回头认真打量他。
站起来才发现,少年比她高出很多,和她对视时几乎要低头。他眼眸掩在睫毛和眉骨的阴影里,模糊看不出情绪,但她能从中读出他的执拗,仿佛她不答应也会一直跟在她後面似的。
“好吧,好吧,”宗政姝还是松了口,“那,你叫什麽名字?我总不能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少年又沉默片刻,“没有名字。你取。”
宗政姝愣了愣,再看向少年时,眼底不自觉带了些怜悯。
她在脑海里已经给这个少年补全了全部身世——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弃儿,流落街头没饭吃没衣服穿,还被人欺负得这麽惨,最後沦落到为了一块糕点就能把自己卖了当跟班。
“那……”宗政姝托腮想了想,“零,这个字怎麽样?阿零?”
听见这个新名字,少年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哪怕只是几不可察的一点幅度,也是宗政姝自认识他以来见到的唯一一次表情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