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瑾昭说得有些直接,昨夜她虽与颂徵在宫外,却并非对宫中之事一无所知,秦宴醒来没多久,就向太监询问了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
在她的授意下,太监不敢有所隐瞒,事无巨细尽数告知。
秦宴极轻地“哼”了声,眼眸半阖,低声夸赞道:“昭儿不愧是朕的女儿,聪慧过人。”
这话里,似是还包含了些别的。
缓缓呼出口浊气,秦瑾昭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是父皇教导得好。”
“……”
秦宴被狠狠噎了一下,垂首间,斑白的发丝垂落,他撑着身子往上坐了些,神情透着几分怀念,语气自嘲:“昭儿终归是长大了啊。”
秦瑾昭下颌微动,淡声道:“父皇,绥安也快四岁了。”
秦宴沉默,悻悻感慨道:“这一转眼,竟是过了四年。”
“……”
长叹口气,秦宴又道:“你母後亦离开十六载了。”
“还记得你两三岁时,只有这般高。”秦宴说着,擡手在榻边比划了下,“嗯,比绥安要矮上些许。”
“那时你可黏你母後了,瞧不见人就哭闹不止,除了你母後,谁哄也不行,咳咳……”
忆及往昔,秦宴面露怀念,眼底也多了几丝润意,哽声继续道:“绥安同你,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秦瑾昭并不赞同,抿唇反驳:“绥安同阿徵更像。”
秦宴无声地笑笑,他将後脑勺抵在榻柱上,眉眼落寞,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一句话停停顿顿好几次才堪堪说完:“昭儿,朕…对不住你母後,亦…无颜去见她……”
秦瑾昭“呵”笑一声,吸了吸鼻子,沉眸冷声提醒他:“父皇,母後已经死了十六年。”
“……”秦宴动了动干裂的嘴皮,终是甚麽都未说,落寞地将目光移向别处,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
见状,秦瑾昭也不好再说甚,用力掐了掐手心,用最寻常不过的语气道:“父皇大病未愈,儿臣便不叨扰父皇休息,先行告退了。”
说罢,不待秦宴是何反应,秦瑾昭转身快步出了寝殿,背影决绝利落。
秦瑾昭离开良久,榻前伺候的太监才躬着身子小心翼翼上前:“陛下。”
秦宴眼皮耷拉着,似是睡着了,又好似醒着,好半晌才动了动浑浊的眼珠子,涩声开口:“那件事,终归是朕做错了啊。”
太监跟在秦宴身边伺候十多载,在心中细细琢磨一阵,不难猜出这是与长公主殿下不欢而散了,他伏着身子,知晓秦宴此刻最想听何话,悉心宽慰道:“陛下,长公主殿下不知您的苦衷,自是不能对您的良苦用心感同身受。”
秦宴阖上眼,掩住了眼底的神色,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摆摆手,语气难以疲惫:“退下罢,朕想歇息会儿。”
太监不敢多言,毕恭毕敬地退下:“是,陛下。”
从秦宴寝殿出来,秦瑾昭并未急着回去,而是去了秦知微那儿。
还未进殿,秦瑾昭便听见了宣羽的阴阳怪气:“哟,看来昨夜的灯会热闹非凡啊。”
秦知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朝秦瑾昭解释道:“皇姐,她好几日未饮酒了,怨气有些大。”
秦瑾昭不甚在意地笑笑,并未将宣羽的话放在心上,她稍侧过点身子,示意身後的侍卫进来。
四名侍卫,两人合擡一坛半人高的酒,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翼翼。
宣羽狐疑地瞧着那两坛酒,眸底满是戒备。
吃过一次折子的亏,她总觉着坛里装的不是甚好玩意儿。
秦瑾昭此番来这一趟,分明是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看出宣羽眼中的防备,秦瑾昭出声解释道:“这是宫里新进贡的酒。”
宣羽鼻尖轻嗅,面色依旧如常。
秦瑾昭又道:“这一批只有三坛。”
宣羽斟上杯茶水,灰眸直勾勾地盯着酒坛,杯沿轻抵皓齿,和颜悦色道:“说罢,需要我做些甚?”
秦瑾昭勾唇浅笑,一番话说得极为漂亮:“二驸马说的哪里话,本宫知晓你嗜酒如命,适逢有新酒进贡,便给你送来了。”
宣羽将信将疑地“噢”了声,仰颈将茶一饮而尽,含笑同秦瑾昭打起太极:“长公主殿下太客气了,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