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没了下文。
见颂徵不说话,叶江城神色微讪,却熟稔地给自个儿找台阶:“颂大人怎的这般晚才回来?”
颂徵拢了拢肩上的长袍,摇摇头,蓝眸瞧着京都城的方向,自嘲出声:“在城内逛了逛,也不知这场瘟疫何时才能解决。”
她这副神情落在叶江城眼中却有了别的意思,他附和地笑了两声,语气试探:“颂大人是想回京城了?”
颂徵轻嗤一声,没好气地反问:“这地儿如此偏瘠,怕是没几人会自愿来罢?”
叶江城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长叹口气,顺着颂徵的话道:“颂大人说得是。北境本就偏僻荒芜,尤其是这冬日,实属最难捱的。”
颂徵未再言语,脸上已有几分愤懑之色,像是有些许顾忌,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唇,最终还是甚都没说。
见状,叶江城心中也有了些底,放柔语气,进退有度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颂大人休息了。”
颂徵恹恹地摆了摆手,一副不耐烦地模样。
“对了,颂大人。”叶江城没走两步,又转身提醒道,“今日又降了些温,你多注意些身子,切莫染了风寒。”
说罢,叶江城便快步离开了。
直至身後的脚步声消失,颂徵将伞上的坠雪抖落,冷声对一直隐匿身形的夜影道:“盯紧他。”
“是,大人。”
翌日晌午,颂徵厢房的门一直紧闭,时不时还有咳嗽声传出。
左丘宁听着下人的汇报,眉心紧蹙,下意识将目光落向了坐于对面饮茶的叶江城。
“叶师爷,此事,你怎的瞧?”倒不是他不想管颂徵,就怕这事背後牵扯的东西不简单。
毕竟颂徵日日往隔离区跑,昨日甚至在城内逛了整整一日。若说是染了风寒还好,就怕她是染了瘟疫……
叶江城面色凝重,端着茶盏许久不曾言语。
“叶师爷!”左丘宁不禁出声催促,额迹甚至急出了几滴汗。
“此事——”叶江城重重地将茶盏放下,斟酌着开口,“还是先寻大夫为颂大人瞧瞧罢。毕竟她身子骨弱,说不定是真染了风寒……”
“唉!”左丘宁一时也想不出甚好法子,在屋内来回踱步,“可若不是风寒呢?她要是在本官这儿出了甚岔子,我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叶江城敛着眸子,思索良久才道:“大人,先按风寒治两日罢。此事,还是得知会宋副将一声。”
“宋衡那我自会去说。就怕……”左丘宁欲言又止,宽袖甩得起飞,压低声音警告着下人,“唉,此事勿外传,若有旁人问及,绝不可透露分毫!”
下人忙不叠应下:“是大人!小的知晓了!”
待下人退下,叶江城才愁声开口:“大人,可是这般瞒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左丘宁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得沉声道:“且先瞒两日罢。”
两日为限,自能分别颂徵是风寒还是不慎染了疫。
厢房内,颂徵靠坐在榻上,脸色苍白如雪,就连唇上也无丝毫血色。
纱帘被放下,大夫正在帘侧替她号脉。
剧烈的咳嗽声後,颂徵气息深进浅出,有气无力地问:“大夫,如何了?”
少顷,大夫才将号脉的手收回,神情复杂,斟酌着开口:“颂大人可是自小身子骨便弱?”
颂徵浅浅“嗯”了声,掩唇咳嗽两声才道:“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如此便也说得通了。”大夫拿出纸笔,行云流水地写下药方,“颂大人喝三日的药,一日三碗,三碗水煎至一碗水服用。这几日还是好好养养身子罢,切莫受了寒气。”
他顿了一下,擡头看了眼木窗方向,低声补上一句:“最好也别外出了。”
“好的,劳烦大夫了。”颂徵轻扯搭在腰间的被褥,气息紊乱,没说几句话像是累极了,又软着身子躺了下去。
大夫见状,不自觉地加快了手上收拾药箱的速度,随即请辞道:“那我便不打扰颂大人歇息了。”
颂徵擡了下手,嗓音低哑,混着明显的呼吸声:“风坠,去送送大夫。”
“不用,不用。”大夫闻言,走得更快了,生怕有人跟出来似的。
听见屋门被掩上的声音,颂徵曲指揉了揉额角,捏起一张丝帕漫不经心地擦着被号脉的手腕,半敛着眸子问:“这大夫是谁请来的?”
“是左大人让下人请进府的。”夜影如实回道。
纤眉轻挑,颂徵拉过袖角将皓腕遮了个严实,抿唇之际,淡淡薄红自唇瓣晕开,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似笑非笑的,也叫人看不出她是甚心思:“倒是有几分意思。”
两日後,颂徵仍闭门不出,期间汤药不停,屋内的咳嗽声更是不曾停下来过,甚至还有愈咳愈烈的趋势。
左丘宁急得焦头烂额,一个劲地屋内踱步,嘴上不停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
叶江城凝着脸站在一侧,低声宽慰道:“大人,您也莫急,隔离区不是有瘟疫痊愈的百姓麽?”
“有个屁!”左丘宁听着这话就来气,一时口无遮拦了些,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那是用来稳住染疫百姓的说辞,你且当得真?!”
叶江城:“……”
他适时露出一副诧异表情,语气诚惶诚恐:“这…这怎会……”
左丘宁突然用力拍向桌面,手背青筋暴起,沉下眉眼道:“无论如何,这事必须瞒住!决不能再让旁人知晓了!”
叶江城缓缓擡头看向他,後知後觉开口:“大人,此事,恐怕瞒不住了。”
厢房内,颂徵捧着杯热茶靠在软垫上,银发如绸锦般披散着,蓝眸被热气氤氲,深邃的眸子里暗澜涌现:“瞒不住,那便更有意思了。”